智利项目步入正轨,“巅峰版金鳞”的热度尚未完全消退,林凡的注意力已悄然转向那份更具挑战性的东南亚社区海洋牧场咨询。
这不像技术输出那般有清晰的路径,也不像产品升级那样立竿见影,它更像是在一片复杂的社会生态土壤中,小心翼翼地播下变革的种子。
苏晴带领的跨学科团队早已开始了前期工作。
大量的文献研究、遥感数据分析和与当地有限的线上交流,勾勒出一个轮廓:过度捕捞导致珊瑚礁退化,传统生计难以为继,年轻劳动力外流,社区活力流失。
问题盘根错节,像一团被海浪反复冲刷纠缠在一起的旧渔网。
“数据只能告诉我们‘是什么’,却很难告诉我们‘为什么’,以及最重要的是‘怎么办’。”
苏晴在项目进展会上坦言,她的面前摊开着厚厚的社会学访谈指南和参与式乡村评估工具手册,“我们必须去现场,用脚丈量,用耳朵倾听,而不是仅仅依靠卫星图片和统计数据。”
林凡深以为然。
他深知,对于依赖海洋为生的社区而言,信任的建立远比技术的引入更重要。
这份信任,无法通过精美的ppt或权威的报告获得,它需要在共同的劳作中,在分享食物时,在倾听老人们关于海洋古老传说的眼神交流中,一点点累积。
就在团队紧锣密鼓准备首次实地考察时,林凡接到了一个意外的越洋电话。
来电者是他在国际论坛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一位华裔海洋生物学家,姓李,如今在东南亚某国立大学任教,其家族在当地渔业社区颇有声望。
“林先生,我听说了你们即将启动的项目。”
李教授的声音温和而带着一丝忧虑,“我想提供一些或许在报告上看不到的情况。这里的情况……比数据显示的更微妙。几个大家族掌控着大部分渔业资源,但关系复杂;年轻人觉得捕鱼没前途,老人们则固守着传统不愿改变。直接引入外部方案,可能会遇到无形的阻力。”
这通电话像一阵及时雨,印证了林凡和苏晴的预判。
他们立刻调整了考察计划,决定将首次行程定位为纯粹的“倾听与学习”之旅,淡化“专家”身份,强调“学生”和“潜在合作伙伴”的角色。
林凡甚至让王胖子准备了一些中国沿海地区渔民转型、社区共建的小故事,作为打破僵局、寻找共鸣的“软性”工具。
【逍遥渔夫】系统在此刻,似乎更加沉寂了,它没有提供任何关于异国海域鱼情的提示,但林凡却能感觉到,那种对“人”与“海”关系的深层洞察力,那种在月亮湾与渔民、与海叔相处中磨练出的共情能力,正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他明白,这一次,他要“钓”的,不是水中的鱼,而是人心深处对改变既渴望又畏惧的那份复杂情感。
考察团出发前夕,月亮湾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一位来自西北干旱地区、致力于生态农业的知名企业家。
他是通过陈延的关系慕名而来,想看看“逍遥”的模式能否给他的家乡,那片面临土地沙化和水资源短缺的黄土高原,带来一些启示。
王胖子原本想安排一场标准的技术讲解和基地参观,却被林凡阻止了。
“带他去天涯礁看看吧,看看海,看看我们是怎么从这片海里找到灵感的。”
林凡如是说。
于是,那位习惯了麦浪和黄土的企业家,生平第一次站在了礁石上,迎着略带腥咸的海风,看着林凡和海叔如同往常一样垂钓。
他没有看到高科技的设备,没有听到复杂的术语,只看到两个沉默的背影,与一片无边无际的、充满生命律动的大海。
林凡在间歇时,没有谈论养殖技术,而是指着海面下若隐若现的礁石,讲述着不同藻类如何附着,如何为小鱼小虾提供庇护所,最终又如何滋养了更大的鱼群。
“我们做的,不过是试着读懂这片海的‘语言’,顺着它的性子,在它允许的范围内,获取一点馈赠,同时想办法让它变得更健康、更有活力。”
林凡平静地说道,“或许,治理一片土地,也是一样的道理。不是对抗,而是理解、适应和引导。”
那位企业家久久沉默,最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林凡说:“林总,我这一趟,值了。我看到了技术,但更看到了……一种心法。”
送走西北客人,林凡站在码头,看着“探索者一号”正在进行最后的出海前检修,它将载着苏晴团队前往南洋。
他心中有种奇特的感悟:智利的项目磨练了他们的技术适应力,西北的交流拓展了他们模式的外延,而即将开始的南洋之行,则将考验他们最具挑战性的能力——文化融合与社会创新的智慧。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他撒向不同土壤的种子,正在以各自不同的节奏和方式,吸收着当地的养分,悄然萌发。
这个过程没有轰轰烈烈的场面,却蕴含着改变格局的深沉力量。
润物无声,却终将汇聚成推动潮汐的磅礴伟力。
林凡期待着,在那片陌生的南洋海域,倾听并读懂另一种关于人与海的故事。
清晨五点,天际刚泛起一层朦胧的鸭蛋青,海平面与灰蒙蒙的天空交界处,透出一线淡淡的金红。
林凡独自一人站在月亮湾延伸入海的一处木质栈桥上,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与凉意的空气。
他没有带任何钓具,这只是他回归本心的一种仪式。
每当重大决策前后,或思绪需要沉淀时,他总会来到水边,静静地看潮起潮落,听海浪絮语。
【逍遥渔夫】系统无声无息,并未给出任何提示。
但长期的系统辅助与自身实践,已让林凡养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海洋感知”。
他的目光掠过微微荡漾的海水,注意到今日的浪花比往日略显急促,携来的泡沫中夹杂着更多来自外洋的、不易察觉的深色藻类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