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的空气似乎永远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机器散热的焦糊气,但今天,这令人不快的空气中却隐隐浮动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躁动。
陈诺像是换了个人。之前对着b7栋数据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饿狼看到猎物般的兴奋。他弓着的背挺直了些,油腻的头发被随手扒拉到脑后,露出因为专注而发亮的眼睛。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敲击声密集得像是骤雨打在铁皮屋顶上。
“S.E.R.F....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他嘴里念念有词,屏幕上开满了十几个窗口——企业注册信息查询、慈善组织备案数据库、公开的学术论文索引、甚至还有一些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访问的境外研究机构资料库。
林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流。赵建国也凑了过来,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数据图谱,但他能感觉到陈诺身上那股子发现了什么的劲头。
“这基金会...有点意思啊,”陈诺一边快速浏览,一边像是自言自语,“注册时间比‘光明未来’还早五年。名义上的研究范围很广,什么‘城市孤独人群心理’、‘社会资源再分配效率’、‘特定群体行为模式’...听起来都挺像那么回事,正儿八经的。”
他调出基金会的理事名单和主要捐助者信息,上面是一些学术界、商界看起来有头有脸的人物,背景干净,没什么明显污点。
“看表面,就是个搞学术研究的非营利机构,跟陈光宇那档子脏事八竿子打不着。”陈诺说着,话锋却突然一转,“但是...”
他快速编写了几个脚本,开始进行深度关联挖掘。这一次,他不再只看明面上的信息,而是追踪这些理事和捐助者名下其他公司的股权结构、隐秘的商业往来、甚至是他们参与的其他非公开项目。
时间在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中流逝。突然,陈诺的动作猛地停住了,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一个刚刚被脚本标记出来的、极其隐蔽的关联路径。
“我...操!”他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
“怎么了?”赵建国急忙问道。
陈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飞快地操作着,将那条复杂的关联路径用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主屏幕上。只见几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条,从S.E.R.F.的某个理事控股的一家离岸公司出发,穿过层层伪装,最终与“光明未来”基金会账目上那几个用于转移资金的神秘空壳公司——“晨曦文化”、“远航咨询”等——连接在了一起!
不仅如此,关联图还显示,S.E.R.F.本身也接收过来自这些空壳公司的、伪装成“研究经费”的汇款。
“他们是一伙的!”陈诺指着屏幕,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S.E.R.F.根本不是他妈的什么单纯的学术机构!它是这个网络的一部分!很可能是更上游、更核心的部分!‘光明未来’和那些空壳公司,只是它用来处理‘脏活’和资金的白手套!”
这个发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困局。
林深的瞳孔微微收缩,身体前倾,仔细审视着那条清晰的资金和控制链路。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违和感似乎找到了解释——陈光宇一个人,或许能构建一个虐待少年的隐秘王国,但那些精密的资金运作、严密的安保体系、以及背后可能涉及的更大利益网络,不是一个慈善家能独立完成的。S.E.R.F.这个看似无关的“学术”机构,很可能就是藏在幕后的那只手。
“能查到S.E.R.F.具体在研究什么吗?特别是那些不公开的项目。”林深沉声问道。
“我试试!”陈诺立刻来了精神,手指再次在键盘上跳跃,“这种机构肯定有内部服务器,或者使用加密的云存储...”
他尝试了多种渗透方式,但S.E.R.F.的网络安全防护显然比“光明未来”要高几个等级,常规手段几乎无法突破。
“妈的,防火墙硬得像龟壳...”陈诺不甘心地嘟囔着,额头上冒出了细汗。他沉吟片刻,突然眼睛一亮,“等等...也许不用进去...”
他换了个思路,开始搜索与S.E.R.F.理事和核心研究员相关的所有公开信息——他们发表的论文、参加的学术会议、申请的专利、甚至在社交媒体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只言片语。
这是一个更加繁琐和需要运气的工作。海量的信息碎片需要被筛选、比对、分析。
几个小时过去,就在陈诺感觉眼睛又要开始发花的时候,他在一位S.E.R.F.资深研究员几年前发表的一篇看似无关的、关于“行为心理学与群体管理”的论文附录里,发现了一个被模糊处理的代号——“project pureance”(净化项目)。
论文中对这个“净化项目”只是一笔带过,语焉不详,但提到了几个关键词:“非适应性个体”、“社会资源优化”、“系统性干预”。
几乎是本能,陈诺立刻将这几个词与“光明未来”账目上那些用于“特殊心理创伤青少年”“行为矫正”的异常支出进行比对。
时间、金额、甚至一些模糊的项目描述...都存在高度吻合的对应关系!
“‘净化项目’...”林深重复着这个代号,声音冰冷。他想起了李俊,想起了那些反复出现在宣传照里又神秘消失的孩子,想起了陈光宇音频里关于“痛苦是通往纯净的阶梯”的低语。
一个可怕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S.E.R.F.在幕后主导着一个名为“净化”的项目,以“研究”和“优化”为名,通过“光明未来”这样的前台机构筛选目标,对那些被视为“非适应性个体”、“社会负担”的弱势群体(很可能是无依无靠的青少年)进行所谓的“行为矫正”和“系统性干预”。而陈光宇,既是这个项目的执行者之一,也可能是一个疯狂的“实践者”和“享受者”。
“所以...陈光宇的死...”赵建国喉咙有些发干,“可能不只是仇杀或者灭口...会不会是...这个‘净化项目’内部的清理?因为他玩过头了?或者他知道得太多了?”
“有可能。”林深沉声道,“S.E.R.F.和它背后的网络,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也更冷酷。”
案件的维度再次被提升。他们面对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变态的慈善家和一个隐秘的虐待场所,而是一个有着扭曲理念、严密组织、强大资源,并在系统性地进行某种反人类“社会实验”的庞大黑暗网络。
意外的连接,带来了突破性的进展,却也揭示了更加深邃和恐怖的黑暗。
陈诺瘫在椅子上,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他原本以为自己在追踪一个罪犯,现在却发现,自己可能正在揭开一个庞大怪物的一角。
“接下来...怎么办?”他看向林深,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艰涩。
林深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那错综复杂的关联图上,眼神锐利如刀。
“既然找到了树干,那就顺着它,往根上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