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马车上的林清霂,气息微乱。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被紧紧握住的感觉,腰际被揽过的地方更是隐隐发烫,那股雪松硝烟味仿佛已经浸入了衣料,挥之不去。
他闭上眼,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方才跌入那个坚实怀抱的瞬间,以及沈星辞低沉严厉的那句“别动,刚才多危险”。
他烦躁地蹙紧眉头。
这男人……每一次出现,都搅得他方寸大乱。
马车启动,缓缓驶离喧嚣的码头。
然而,没行多远,竟又缓缓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林清霂按捺着情绪问道。
车夫还未回答,车窗便被敲响。
这次不是秦子奕,而是沈星辞本人。
林清霂深吸一口气,推开车窗。
沈星辞依旧骑在马上,微微俯身,目光透过车窗看进来,神情已恢复了平时的冷峻,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
“方才受惊了?”他问,声音比平时缓和些许。
“并无大碍,多谢少帅关心。”林清霂垂着眼睫,避开他的视线,语气疏离。
沈星辞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从马鞍旁的袋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药瓶,递了进来。
“这是军中用的安神油,效果不错。若觉得心神不宁,可取少许揉按太阳穴。”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给出一件寻常物件。
林清霂看着那药瓶,没有接:“不必了,我……”
“拿着。”沈星辞打断他,直接将药瓶塞进了他手里,指尖再次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微麻,“码头事杂,下次再去,多带些人。”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奇异地掺杂着一丝笨拙的关心。
林清霂握着那尚带着对方体温的药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拒绝显得不近人情,接受又仿佛默认了某种亲昵。
沈星辞却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回府好生休息。”
说罢,轻叱一声,带着亲卫们策马离去,马蹄声清脆,很快远去。
林清霂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瓷药瓶,瓶身还带着一丝凉意,与他掌心的温度交织。
这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时而强势如暴风,时而又细致如此。
他将药瓶收入袖中,靠在车壁上,轻轻叹了口气。
这场由一纸婚约开始的纠缠,似乎正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越陷越深。
回到林府,接下来的两日,竟出乎意料地平静。
少帅府没有再送来任何东西,秦子奕也没有突然出现,仿佛那场码头偶遇和连日来的“骚扰”只是一场幻觉。
然而,林清霂却并未感到轻松。
这种突如其来的平静,反而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他心头隐隐不安。
他照常处理生意,看书,下棋,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者说,多了点等待什么的焦躁。
他甚至下意识地会在经过窗前时看向街道,会在听到马蹄声时微微停顿。
这种不受控的留意让他感到懊恼。
第三日下午,林清霂正在书房与一位南洋客商洽谈一批香料进口事宜,顾云舟无声地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清霂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客商察言观色,见状便笑着起身:“林少爷既然另有要事,那我们改日再详谈?”
林清霂恢复常态,起身客气地将客商送至书房门口:“今日怠慢了,改日林某再做东赔罪。”
送走客商,林清霂脸上的笑意淡去。
他看向顾云舟:“人在哪里?”
“在偏厅等候。”
林清霂整理了一下衣袍,缓步走向偏厅。
心中那丝莫名的焦躁似乎找到了缘由,却又被更大的疑虑覆盖。
平静结束了吗?
他又想做什么?
推开偏厅的门,里面等候的却并非预想中的秦子奕,也不是沈星辞本人,而是一位穿着体面,戴着金丝眼镜,气质精干的中年男子。
那人见到林清霂,立刻起身,恭敬地行礼:“林少爷,鄙人姓张,是少帅府的秘书长,奉少帅之命,特来送请柬。”
“请柬?”林清霂微微挑眉,接过那张制作考究、封面烫金的帖子。
“是。”张秘书态度恭谨,语气专业,“少帅将于明晚在暂居的别苑举办一场小型晚宴,受邀者皆是参与此次南北合作项目的核心人员及苏城几位要员。
少帅特意吩咐,务必请林少爷拨冗莅临,共商要事。”
理由冠冕堂皇,合情合理。
于公于私,他似乎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清霂打开请柬,里面是沈星辞那手遒劲有力的字,写明时间地点,落款是一个凌厉的签名。
“有劳张秘书跑这一趟。”林清霂合上请柬,语气平淡,“请回复少帅,林某准时到场。”
“是,鄙人一定带到。”张秘书再次行礼,任务完成,便干脆利落地告辞离开。
送走张秘书,林清霂拿着那张请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纸面。
晚宴……共商要事……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样的场合,沈星辞会如何理所当然地将他置于身侧,会用怎样的目光看他,会说出怎样令人无从招架的话。
这是一场避不开的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