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泉水瓶见底时，舟璟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喝得太急。
冰凉的液体顺着嘴角淌下来，滴在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
他猛地拧上瓶盖，余光却瞥见沈星辞动了动。
那人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刚睡醒的声音带着朦胧的糯意：“热醒了？”
舟璟砚像被抓包的小偷，手忙脚乱地抹了把嘴角。
沈星辞坐直身子，指尖揉了揉眼睛。
阳光落在他眼角的泪痣上，看得舟璟砚喉咙又紧了紧。
“教室里空调坏了，”沈星辞从书包里摸出小风扇，插上电递过来，“先用我的吧。”
扇叶转动的轻响里，带着淡淡的风。
舟璟砚盯着那只递过来的手，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
突然想起昨晚梦里被触碰的手腕，热意顺着脊椎又爬了上来。
“不要。”他别过脸，耳根却红得更厉害。
沈星辞也不勉强，把风扇放在两人中间，刚好能吹到两个座位。
他翻开笔记本写题时，发梢偶尔被风吹得晃动。
扫过耳廓时，舟璟砚总觉得那触感像是落在自己颈侧。
操。
他猛地站起身：“我去厕所。”
走廊里的风比教室凉快些。
舟璟砚靠在栏杆上，盯着楼下打闹的学生发呆。
脑子里却反复回放刚才的画面——沈星辞刚睡醒的眼睛蒙着层雾，带着水汽的睫毛垂下来，还有递风扇时指尖微蜷的弧度，白得晃眼。
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
想把这人惹哭试试。
想看看他红着眼眶的样子，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软，睫毛湿漉漉地黏在眼下，连带着声音都发颤。
操。
舟璟砚猛地攥紧栏杆，指节泛白。
————
回到教室时，沈星辞正把一块冰袋往他桌上放。
包装袋上还冒着白气：“刚去医务室拿的，敷敷额头能舒服点。”
舟璟砚的目光在冰袋上顿了顿，又扫过沈星辞泛红的指尖——大概是刚从冰箱拿出来，被冻的。
“不用。”
他把冰袋推回去，动作却放轻了些。
沈星辞没接，只是弯起眼睛：“拿着吧，不然中暑了，下午体育课跑不了要被罚的。”
提到体育课，舟璟砚的眉头皱了皱。
他最烦绕着操场跑圈，尤其是烈日当头的时候。
沈星辞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道：“我体能不太好，到时候可能要麻烦你等等我。”
舟璟砚的目光在他脸上顿了顿。
这话听着温吞，却让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在小巷里的场景——沈星辞踹向小混混下巴的动作又快又狠，哪有半分柔弱的样子。
现在倒好，装起弱来了。
舟璟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没戳破，只是抓起冰袋往额头上按得更紧了些，声音里裹着点说不清的烦躁：“知道了。”
沈星辞看着他耳根的红意漫到下颌线，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行字。
笔尖划过纸张时，带着点抑制不住的笑意。
在“舟璟砚”三个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
体育课自由活动的哨声刚落，篮球场上就炸开锅，拍球声、嘶吼声混在一起，吵得很厉害。
沈星辞抱着笔记本坐在场边的看台上，膝盖上摊着本物理习题册，指尖在公式上轻轻划着，忽然觉得头顶一暗——颗篮球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冲他面门而来。
他“呀”地轻呼一声，身体下意识往后仰，结果没坐稳，不偏不倚撞进一道结实的胸膛，鼻尖撞上对方的胸膛，酸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
舟璟砚的声音带着被撞的闷意，像被踩了尾巴的狼，可圈在他腰上的手却下意识收紧。
掌心触到沈星辞纤细的腰线，隔着薄薄的运动服，能摸到温热的皮肤，连呼吸都放轻了。
沈星辞仰头时，眼眶已经微微泛红，睫毛看起来湿漉漉的：“砚哥，我鼻子好疼……”
他下意识吸了吸鼻子，酸涩感顺着鼻腔往眼眶里钻，眉头瞬间蹙起，疼得嘴角都抿成了直线，眼眶唰地红了，一副下一秒就要掉金豆豆的样子。
舟璟砚低头一看，他鼻尖确实红了一小块，透着可怜兮兮的红。
他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太逼真，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慌。
可沈星辞已经可怜巴巴地拽住他的袖子，指尖轻轻捏着布料，指节都泛白了：“能扶我去医务室吗？头有点晕，我怕走不稳……”
语气里裹着依赖，听得旁边路过的女同学都忍不住回头，想替校霸说句“我来扶”。
舟璟砚本想甩开他的手，说句“装什么林黛玉”，可对上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拒绝的话突然就卡在喉咙里。
他最终还是闷闷地“嗯”了一声，扶着沈星辞的胳膊往医务室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瞪了眼篮球场——投球的那小子已经缩在人群里装鸵鸟，很怂。
————
医务室的门虚掩着，门把手上挂着“校医摸鱼去了”的牌子，窗台上的绿萝被风吹得摇头晃脑。
沈星辞坐在靠墙的床沿，仰头微微抬着下巴，方便舟璟砚查看伤势。他白皙的鼻尖红得越发明显，透着明显的红，衬得嘴唇更显粉嫩。
舟璟砚从药箱里翻出碘伏和棉签，蹲下身找角度时，连帽衫的帽檐不小心蹭到沈星辞的膝盖，引得对方轻轻颤了颤。
“疼吗？”
他语气硬得像块石头，动作却放轻了些，指尖捏着棉签蘸了点碘伏，悬在半空没敢碰——这皮肤很嫩，碰一下不会破吧？
沈星辞轻轻“嘶”了一声，声息很柔：“有、有点……像被小针扎了似的。”
舟璟砚啧了一声，到底还是把棉签凑过去，微凉的触感落在鼻尖上，惊得沈星辞缩了缩脖子，下巴不小心蹭到他的发顶。
“别动！”
舟璟砚抬头，正好对上沈星辞望过来的眼睛，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睫毛上还沾着点没干的水汽，看得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猛地别过脸，耳根悄悄发烫，很红。
沈星辞忽然笑了，声音很轻快：“砚哥，你其实很温柔嘛，比我们家管家还细心。”
“少自作多情！”
舟璟砚猛地站起身，手还攥着棉签盒，指节捏得泛白，像在跟盒子较劲，“我只是怕你破相了讹我医药费。”
沈星辞却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指尖温热的触感像电流窜过，瞬间传遍全身：“砚哥，明天……还能一起走吗？我怕那几个混混还在路口蹲我。”
舟璟砚甩开他的手，力道很轻，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随你便，别跟个挂件似的黏着我就行。”
关门时，他特意放轻了力道，门轴只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怕惊扰了什么。
走到走廊拐角，舟璟砚才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被拽过的手腕，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烫得他想往冷水里泡。
沈星辞看着紧闭的门，嘴角勾起个得逞的弧度，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点小疼，哪至于晕。
他从床上跳下来，动作很灵活，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柔弱样，甚至还对着镜子照了照鼻尖，对着那抹嫣红偷偷笑了笑。
————
放学的铃声像被按了快进键，刚响到第二遍，教室里的人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往外涌，桌椅碰撞声、书包拉链声混在一起，非常吵闹。
沈星辞慢悠悠地收拾书包，指尖故意在课本上多划了两圈，眼角余光却精准捕捉到后门的身影。
舟璟砚拎着黑色外套搭在肩上，一只脚踩在走廊瓷砖上，另一只脚还在教室里，摆明了是在等他，却装得像在看窗外的麻雀。
“砚哥，等等我！”
他加快速度拉上书包拉链，拉链“唰”地一声到底，转身小跑着追上去，发梢被穿堂风掀起小小的弧度。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几乎要缠在一起。
偶尔有同学路过打招呼，喊“舟哥，沈同学”时，舟璟砚都只是从鼻子里“嗯”一声，下巴抬得能戳破天。
可轮到沈星辞笑着点头回应“明天见呀”时，他耳朵却很敏锐，连旁边女生讨论的奶茶新品都听得一清二楚。
“今天物理老师最后那道题也太难了吧，我算到下课都没算出来，砚哥你听懂了吗？”
沈星辞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很轻快。
舟璟砚没吭声，只是往他这边靠了靠，避开迎面骑来的自行车。
“食堂明天有糖醋排骨，听说限量供应，要不要一起去抢？去晚了估计只剩骨头渣了。”
沈星辞又说，眼睛亮晶晶的。
舟璟砚还是没接话，但脚步却悄悄加快了半拍——糖醋排骨确实不错，比天天吃的白菜强。
直到沈星辞第三次念叨“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简直反人类，我怀疑老师在针对我们”时，舟璟砚才从牙缝里挤了句：“晚上来找我，我教你。”
沈星辞的脚步顿了顿，眼睛很亮。
“真的？”
他追上来半步，语气里裹着点难以置信的雀跃，发梢扫过舟璟砚的胳膊，像片羽毛轻轻落下来。
舟璟砚往旁边躲了躲，耳根却悄悄泛了红，语气硬邦邦的：“废话，不然让你继续在我耳边嗡嗡叫？”
沈星辞弯起眼睛，嘴角的梨涡盛着夕阳的光：“那我买点草莓蛋糕当谢礼吧，我看便利店新上了季节限定款。”
舟璟砚嗤了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脚步又快了些，像是在赶什么急事儿。
————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拧成一股绳，黏在人行道上，被晚风吹得轻轻晃。
路过便利店时，沈星辞突然停住脚步，指着橱窗里的草莓蛋糕：“砚哥你等我下，说好的谢礼。”
舟璟砚刚想说“不用”，就看见沈星辞已经冲了进去，发梢在风里跳得欢。
他靠在路灯杆上等着，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裤缝，目光落在玻璃门上那个忙碌的身影上——沈星辞正踮着脚够货架顶层的蛋糕盒，校服后背被扯出浅浅的弧度，看得他喉结滚了滚。
“久等啦！”
沈星辞拎着蛋糕跑出来，鼻尖沁出点薄汗，眼睛很亮，“季节限定款，只剩最后一个了。”
舟璟砚没接话，转身往小区走，沈星辞自然地跟在他身边，蛋糕盒上的甜香混着少年身上的皂角味，飘进风里。
门禁系统识别到人脸时，玻璃门缓缓滑开，沈星辞侧头看他：“砚哥你今天好安静哦，是不是讲题讲到累了？”
舟璟砚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声音硬邦邦的：“闭嘴，走路都堵不住你的嘴。”
沈星辞却笑了，语调温软：“知道啦，砚哥说什么都对。”
电梯上升时，镜面映出两人的影子，肩膀偶尔会轻轻碰到一起。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沈星辞先一步走出电梯，站在1802的门前回头：“我去洗漱一下，很快的！”
舟璟砚“嗯”了一声，掏出钥匙开1801的门，眼角余光却瞥见沈星辞蹦蹦跳跳进了屋。
他靠在门板上，听见斜对门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还有拉链被拉开的轻响，不知怎么的，嘴角又悄悄往上翘了。
舟璟砚抬手揉了揉脸，把那点笑意强行按下去——再笑下去，脸都要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