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马车已驶上通往县城的官道。驾车的是沉稳的王琨,车厢内,李晚与一名身着靛蓝劲装的年轻女子相对而坐。
这正是前两日才到任的护卫石静。她眉眼疏朗,肤色是习武人特有的蜜色,束在脑后的长发随着马车轻晃,腰背始终挺得笔直。与王琨、石磊的粗犷不同,她周身透着利落与沉静。
“石姑娘,辛苦你这么早动身。这两日可还习惯?”李晚递过一个温热的油纸包,里面是出发前沈母塞给她的蒸饼。自父亲病逝后,家中武馆难以为继,在李晚的再三邀请下,石静才接了这护卫的活儿,既能谋生,也不荒废一身本事。
石静双手接过,动作干脆利落,声音清越:“谢东家。份内之事罢了,东家不必如此客气。村里挺好,没什么不习惯的。”她咬了一口饼,目光却始终警觉地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扫视着沿途景物。
李晚欣赏她这份沉稳与专业,笑道:“日后出门在外,还要多仰仗石姑娘。今后你我相处时日很多,没必要如此客气。要不,我叫你石静,你叫我李晚吧?”
石静从善如流:“是,李娘子。”
有她在身边,李晚确实觉得方便许多——至少不会如王坤、石磊跟随那般,难免惹来些不必要的打量与闲话。
马车径直先去了悦香楼。李奇见妹妹来了,身后还跟着个眼生的利落女子,微露诧异。
“大哥,这是石静石姑娘。”李晚简单介绍,“王叔和石磊叔日后多负责田庄与运输,石姑娘跟我身边走动。”
李奇是见过王琨二人的,立刻明白妹妹的考量,笑着点头:“如此甚好!石姑娘,舍妹外出时,烦请多费心。”
石静抱拳一礼,并不多言,静立一旁。
李晚这才说起正事,让石静将那一小罐藕粉取出。“大哥,这是新出的藕粉,你瞧瞧。”她熟练地演示冲泡,晶莹剔透的藕羹伴着清香凝结而成。
李奇尝了一口,赞不绝口:“好!顺滑清甜!比市面上的强!”
“我想着,悦香楼可添几道藕粉甜品,比如冰糖桂花羹、水果羹,上面也可点缀一些果脯或鲜花。若有南来北往的客商问起,大哥也可代为推介,这是咱们自家产的上好藕粉。”李晚点明来意。
李奇立刻领会这是双赢的好事,拍胸脯保证:“放心!这东西雅致,定能入那些客商的眼!”李晚没跟大哥说螃蟹和鳝鱼的事,她打算先看看柳夫人她们的反应,等过年前再推出关于鳝鱼和螃蟹的菜品。
离开悦香楼,李晚按计划走访了几家府邸,送上了藕粉、香皂等物。有石静相伴,出入内宅更为方便。县令夫人对藕粉颇感兴趣,拉着李晚问了许久制法;柳夫人收到厚礼,尤其是看到那精致可爱,带着浓郁香气的香皂,对李晚的能干更是赞许,回赠的杭绸也格外厚重;雪儿和宝珠(未来二嫂)则对香皂爱不释手……
最后来到“匠心阁”分店时,已近晌午。
“姑娘!”正在整理货架的柳芽见到李晚,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她身后的柳根也高兴地喊了声“姑娘”。姐弟俩一直感念李晚当日援手葬父的恩情,在店里做事格外尽心,为了尽快上手,她们很少回村,尤其是柳根,已经有好两个月没看到李晚了。
“两个月没见,根儿又长高了。”李晚笑道,又问柳芽,“这段时间还行吧?还有库存吗?”
柳芽一一作答,条理清晰,还送上了这段时间的账本。“有娟儿姐和阿福哥帮忙,最近七巧板、叠叠乐等玩具都卖的不错,库存都不多了……”
李晚细细查看了账本和货品,账目清晰,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心中欣慰,这才将欲往府城、娟儿两人即将离开的消息告知:“下月,我打算去府城一趟,娟儿和阿福跟我一起返回府城,往后这县城的铺子,就要全靠你了。”
柳芽先是一惊,看了眼正在后院忙活的娟儿和阿福,随即抿紧嘴唇,眼神变得坚定:“姑娘放心去,铺子有我和柳根,还有赵叔他们看着,绝不会出错!”
“那我便考考你。”李晚语气温和却带着审视,“若此刻有客人拿着损坏的‘华容道’来要求退换,你当如何?”
柳芽略一思索,答道:“先查验是否人为损坏,若是质量问题,按规矩更换或修补,并向客人致歉;若是客人自己弄坏,则耐心解释,可提供有偿修理,尽量不让客人生气离去。”
“若有地痞闲汉来滋扰呢?”
“我们铺子每月按时缴纳了官税,也与街面上的差役大哥们相熟。若真有人不长眼,先以礼相待,讲明背景,若对方不听,便立刻去寻巡街的差役,绝不与人硬碰,保全自身和店铺为上。”
李晚又考较了一些其他关于店铺管理的问题,柳芽虽略显紧张,但思路清晰,可见平日里都在用心的学习。李晚满意点头。不知何时从后院出来的娟儿和阿福也微笑的点了点头,看来,她们可以放心的回府城了。
交代完铺子事宜,李晚才带着石静往鱼市去。她此行一个重要目的,便是探查鳝鱼的行情。
雨花县地处内陆,螃蟹罕见,富贵人家或许在府城尝过,寻常百姓却不知如何下口。不过鳝鱼在本地是有得卖的。
鱼市里腥气扑鼻,人流如织。石静默不作声地护在李晚侧前方,用巧劲隔开拥挤的人潮,让她能从容观察。
李晚在一个个鱼摊前驻足,仔细看那木盆里扭动的鳝鱼,询问价钱,比较品相。她发现市面上的鳝鱼多是零星捕捞,大小不一,价格也混乱。
正与一个鱼贩交谈,旁边扛着麻袋的苦力脚下一滑,猛地撞了过来。石静眼疾手快,侧步、格挡、卸力,一气呵成,那苦力只觉撞上一股柔韧的力道,稳住了身形,诧异地看了眼石静,讷讷道了声歉便走了。李晚甚至未被打断思绪。
她最终停在一个鳝鱼品相最好、也相对稳定的摊贩前,与那精明的老板攀谈起来。她不再以买家身份,而是透露自己亦有稳定货源,询问批量收购的价格,以及长期合作的可能。
那老板见李晚气度不凡,言谈间对水产颇为了解,身后护卫更是精干,不敢小觑,态度认真了许多。几番来回,李晚心中对鳝鱼的市价、批零差异以及潜在销售渠道,都有了更清晰的底。
日落西山,主仆二人才回到马车停靠处。
王琨递上水囊,关切地问:“东家娘子,都顺利吗?”
“顺利。”李晚接过水囊,望向笼罩在暮色中的县城轮廓,轻声道:“该看的都看了,该谈的也谈了。回家吧。”
石静扶她登上马车,自己则利落地坐在车辕另一侧,与王琨一同护卫。
马车驶动,李晚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凝神。脑海中,藕粉的推广、铺子的交接、鳝鱼的销路……一条条线索逐渐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