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的高潮,是悬挂牌匾的时刻。
当那块由四位壮汉小心翼翼抬着的、覆盖着红绸的巨匾被固定在庙门正上方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老村长颤巍巍地伸手,用力一拉红绸——
“惠泽乡里”!
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字体遒劲有力,端庄大气,落款处赫然是“知县陆明远”的朱红印章!
“嚯——!”
“是县太爷的亲笔!”
“天爷!李晚娘子竟能请动县尊大人题字!”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人群瞬间沸腾了!惊呼声、赞叹声此起彼伏。村民们望向李晚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感激。那几个曾对丰厚嫁妆动过歪心思的,此刻只觉得那牌匾上的金字仿佛带着官威,刺得他们眼睛发疼,后背发凉,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如同被烈日曝晒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消融殆尽。从此,李晚在野猪村,有了这金匾护体,真正站稳了脚跟。
只有站在人群最后方的沈德贵一家,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沈金宝盯着那金匾,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怨毒和贪婪。沈族长沈德贵则死死攥着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随时会背过气去。那块金光闪闪的匾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们脸上,宣告着他们图谋的彻底失败。
“爹……”沈金宝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甘的嘶哑,“难道就这么算了?那银子,那牌匾的体面……”
沈德贵猛地喘了几口粗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人群中那对璧人——沈安和正小心护着李晚,脸上是与有荣焉的笑容。一股更深的怨毒和算计,取代了之前的愤怒,在他眼底疯狂滋长。
“算了?”沈德贵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毒蛇般的阴狠,“好戏……才刚刚开场!回屋!”他猛地一跺拐杖,转身挤出人群,留下一个怨气冲天的背影。沈金宝等人连忙跟上,一家人如同乌云,沉甸甸地压回了他们那深宅大院,酝酿着新的风暴。
“砰!”一声巨响,上好的白瓷盖碗在沈金宝脚下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和茶叶溅了他一裤脚。“贱人!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沈金宝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在堂屋里暴跳如雷,脸涨成了猪肝色,“几十上百两的银子啊!就这么白白扔给那破庙?给那些泥腿子?她宁可喂狗也不给我们!狡猾!太狡猾了!”
“爹!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小贱人踩着我们,在村里耀武扬威?”沈金宝在堂屋里焦躁地踱步,脸上是压不住的怨毒,“还有那沈福父子,平日里装得老实巴交,如今也抖起来了!那沈安和,不过是个外来户的野种,凭什么?!”
沈德贵端坐主位,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暴怒摔打,只是用枯瘦的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椅子上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敲在沈金宝的心尖上。
“耀武扬威?哼,那金匾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沈德贵的声音嘶哑,带着冰冷的算计,“一个根基浅薄的新妇,凭什么能请动县太爷亲笔题匾?这里面,必有蹊跷!陆明远……堂堂一县父母官,凭什么对她另眼相看?难道仅仅因为她捐钱修庙?野猪村穷乡僻壤,捐钱修庙的人多了,何曾见县太爷给谁题过匾?”
沈金宝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贪婪的精光:“爹!您的意思是……李晚那贱人,和陆县令……有私情?!”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对啊!要不然怎么解释?她一个农家女,哪来那么大面子?”
“蠢货!”沈德贵猛地一拍扶手,厉声斥道,“没有证据的猜测就是找死!陆明远是官!污蔑官声,你有几个脑袋?”
沈金宝吓得一缩脖子。
沈德贵眯起浑浊的老眼,里面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蹊跷之处,未必在私情。重点在于……沈福父子!这对父子,当年突然落户野猪村,说是北边逃难来的,沈福的婆娘还‘恰好’难产死了,留下个‘遗腹子’沈安和……这说辞,你们当年就信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派人去查过,十几年前北边确实乱过一阵,但时间点对不上!而且,沈福那身手,那眼神,那做派,哪里像个寻常逃难的庄稼汉?倒像是……行伍里退下来的!还有那个沈安和,从小就不一般,读书识字,那气度,像是山沟里能养出来的?”
沈金宝听得眼睛发直:“爹,您是说……他们身份有问题?”
“问题大了!”沈德贵冷笑,“一个来历不明的行伍汉子,带着一个同样来历不明的孩子,隐姓埋名躲在这山沟里……这本身就透着古怪!李晚一个农家女,能搭上县太爷的线,说不定就是通过这对父子!或者……这对父子的真实身份,才是关键!李晚的嫁妆,搞不好就是沾了他们的光!”
一个新的、更恶毒也更致命的计划,在沈德贵心中成型。他不再盯着李晚的嫁妆本身,而是转向了沈福父子那讳莫如深的过去。
“金宝,”沈德贵阴恻恻地吩咐,“你亲自去办,找可靠的外乡人,给我仔细查!查沈福父子当年到底从哪来!查他们落户前的底细!特别是沈安和的身世!还有,留意沈福有没有和县城,尤其是和县衙有什么隐秘的联系!记住,要悄悄的,绝不能打草惊蛇!银子,家里出!”
沈金宝精神一振,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爹!您放心!我认识几个跑江湖的,路子野,保准给您查个底掉!只要抓住他们的把柄,什么金匾银匾,都是狗屁!到时候,他们就得跪着来求我们!”
庙祭的热闹喧嚣渐渐散去,野猪村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崭新的村庙沐浴在阳光下,“惠泽乡里”的金匾威严赫赫,无声地守护着李晚。然而,沈德贵家的深宅大院里,酝酿的毒汁却并未干涸,反而因为那刺目的金光和村民对李晚日益增长的敬重,发酵得更加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