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人。”
蔡月娥倒是没有丝毫隐瞒。
“但这都是我父亲的安排，营外有二百精兵，若我两个时辰内不出去，他们便会强攻入营，庆哥哥，我不是毫无准备而来，但我也绝对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和你长相守，难道这也不行吗？”
王庆瞳孔收缩：“你算计我？”
“我是在救你！”
蔡月娥大急，眼中泛起泪光，“你可知为了争取这次招安机会，我在父亲书房外跪了整整一夜？你可知我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前来，只因听说朝廷咽不下这口气，要派重兵来灭你，我是怕你出事我才前来……”
说着，说着，蔡月娥的眼泪终于落下，滴在王庆手背上，滚烫。
王庆沉默良久，伸手擦去她的泪水：“若我降了，你父亲真能保我性命？”
“不仅保你性命，还能保你前程。”蔡璇急切道，“朝廷需要武将，特别是你这样的良将，各地匪患猖獗，正是用人之时……”
突然，烛花爆响，帐外传来守夜弟兄的咳嗽声。
蔡月娥循声望去，忽然问：“庆哥哥，听这咳嗽，像是肺痨的前兆，寨中可有良医？”
王庆沉默。
山寨里最缺的就是大夫。
蔡月娥露出一丝狡黠的目光。
“朝廷若招安，弟兄们都能编入正规军。”
她向前一步，“有军饷，有医官，家眷可安置，不再是贼寇，而是堂堂正正的人。”
王庆背过身去，墙上映出他紧绷的脊背，他在做着利弊分析。
自己分自己个王，看似挺威武，可也是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招安后虽受人约束，但却不用提心吊胆，还能福荫子嗣。
“我若接受招安，岂非对不起死去的弟兄？”
“庆哥哥。”
蔡月娥的声音忽然哽咽，“你可知当年我为何失约？”
王庆猛地转身。
三年前汴河灯会，他们约好私奔，她却迟迟未至，他苦等三日，等来的却是官兵围捕。
“那晚我已被父亲锁在房中。”她泪如雨下，“父亲以你的性命相胁，若我再见你，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庆如遭雷击，原来这些年的恨，竟恨错了人。
“如今父亲松口，说若你愿接受招安，便……”她颊飞红霞，“便成全我们。”
这话一出，王庆心中最后的那点坚持也算是消弭于无形。
帐外忽然传来孩童啼哭，是个巡逻弟兄的儿子做噩梦了。
那汉子笨拙地哄着孩子，哼着走调的山歌。
王庆望着帐帘上那对父子的剪影，忽然想起自己战死的父亲。
“若父亲在世，可愿见自己终身落草？”
王庆心中喃喃自语。
良久，他长叹一声：“招安之后，弟兄们若想解甲归田……”
王庆话还没有说完，蔡月娥当即表态，“每人发二十亩水田，十两安家银。”
话音刚落，蔡月娥再次承诺，“你的亲卫可带入京城，编入皇城司。”
王庆怔怔看向蔡月娥：“你连这个都争来了？”
皇城司的编制极难获取，想必她费尽心血。
“三年，三年了！”
蔡月娥忽然落泪，“庆哥哥，我等了三年，才等到这个机会。”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再加上蔡月娥这梨花带雨的样子，即便王庆铁石心肠此刻也有了融化的迹象。
王庆伸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指尖粗粝的茧摩挲过细腻的脸颊，两人皆是一颤。
“可这节度使，我并不稀罕。”
蔡月娥擦去眼泪，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庆哥哥，雄才伟略！即便是你去当这节度使，我还不愿意呢！谁稀罕这虚职。
父亲已经同意我的请求，如果你诚心实意的效忠朝廷，父亲愿意给你争一个将军当当，就叫荡寇将军。”
听到这个名字，王庆目光不由一凝。
“这荡寇将军是什么意思？”
王庆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想。
“莫不是想让我扫平天下的匪寇？”
蔡月娥笑靥如花，“庆哥哥果然聪明，一下就直击要害。”
“你这还叫争取？这不是让我去当炮灰吗？”
“庆哥哥，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刚刚被朝廷招安，你觉得一下就会把你封王拜相吗？
父亲说了，总要做出一点成绩才行，田虎，方腊之流你总要灭一个才行。
做出成绩之后，再由父亲运作，到时弄一个更大的官职当一当，这还不是信手拈来。”
这蔡月娥的口气也是不小，好像朝廷是他们家的一样。
不过王庆倒是不这么想，觉得蔡月娥说的也在理。
王庆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是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我愿招安，但此事太大，我需和众兄弟商量商量。
你先让你的人在外候着，明日我给你答复。”
蔡月娥破涕为笑，那笑容竟比帐中烛火还亮。
王庆望着她，忽然觉得——或许做个朝廷命官也不坏。
至少能让她堂堂正正站在自己身边，不必再夜闯敌营，冒险相见。
“好，你稍等一会儿，我先安顿好！”
都是自己安排的人，蔡月娥也不过是在做一场戏而已。
去也匆匆，回也匆匆！
二人再次战在了一起，这才是蔡月娥最在意的事情。
帐外，淮西的启明星悄悄亮了起来。
一夜的战斗，让王庆酣畅淋漓，蔡月娥也成了一堆烂泥。
二人，久别胜新婚，彻底的沉沦了！
既然答应了蔡月娥，王庆强撑着酸软的身子还是起了床。
庭院深深，沙沙的落叶，搅动着冬日午后的沉闷。
厅堂内，却比外头更冷上三分。
王庆坐在那张花梨木交椅上，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那双曾舞枪弄棒、如今却略显松弛的手上。
他刚刚当众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此刻大厅之内一片死寂。
昨日还和朝廷打的你死我活，今日却要答应朝廷招安。
难以置信、静观其变、左顾右盼、无法接受、……
这就好比坐上了过山车，让人七上八下，一时之间有点接受不了。
“此话……当真？”一个声音终于在大厅之中炸开，像一块冰冷的铁，砸碎了堂内虚伪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