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步惊云破碎的左臂汩汩涌出，在身下积成一滩刺目的暗红。他仰面躺在冰冷的碎石地上，灰白的瞳孔望着昏黄压抑的天空，意识在无边剧痛与黑暗的深渊边缘沉浮。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左臂那彻底报废的、扭曲的残肢，像是一个不属于他的、冰冷而沉重的累赘。耳边嗡嗡作响，远处似乎有兵刃交击和呼喝声，但都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湖水。雄霸……那双冰冷蔑视的眼睛……死亡的气息，如此之近。
雄霸一步步走来。脚步落在碎石上，发出清晰而缓慢的“沙……沙……”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他脸上之前的震怒已化为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无聊的冷漠。看着步惊云如同濒死的野兽般瘫倒在地，他眼中连一丝波澜都欠奉。这个曾经他寄予厚望、却又最终背叛的“作品”，如今已彻底报废，只剩下清理的必要。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那混沌归一的归元气劲再次开始凝聚，一个小小的、却足以吞噬一切生机的气旋无声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目标，直指步惊云的头颅。这一掌下去，世间将再无步惊云。
就在那凝聚着死亡的气劲即将脱手而出的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从斜刺里猛地冲出，不顾一切地拦在了步惊云与雄霸之间！
是秦霜！
他脸色苍白如纸，面具下的双眼却燃烧着一种决绝的光芒。他看到步惊云惨状，看到雄霸毫不留情的杀意，心中积压的悲愤、身为大师兄的责任、以及一种无法言说的、对这不公命运的疯狂反抗，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知道，以自己的武功，在雄霸面前无异于螳臂挡车，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哪怕只能拖延一瞬！
“雄霸！”秦霜嘶声怒吼，不再称呼“师父”，而是直呼其名！他将全身残存的天霜气劲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极寒之气瞬间弥漫，地面凝结出白霜。他没有选择攻击，而是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合身扑上，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抱住了雄霸！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枷锁！
“风师弟——！”他用尽最后力气，扭头朝着正被数名天池杀手缠斗的聂风方向，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带云师弟走！快走——！”
声音凄厉，回荡在石林间，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恳求。
雄霸的脚步被这突如其来的阻碍硬生生止住。他低头看着死死抱住自己的秦霜，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意外，随即这意外便化为了比万年玄冰更刺骨的冰冷与无情。这个他一直认为最识时务、最懂隐忍的弟子，竟会做出如此愚蠢的、自寻死路的行为。
“愚不可及。”
四个字，从雄霸齿缝间冷冷挤出，不带一丝情感。他甚至没有特意去挣脱，只是周身那磅礴无尽的归元气劲，如同被惊扰的洪荒巨兽，自然而然地、猛然一震！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沉闷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撼动的嗡鸣！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密集如爆豆般的骨骼碎裂声，清晰无比地炸响！
秦霜那紧紧箍住雄霸的双臂，在那无可抗拒的恐怖力量冲击下，从指骨、到腕骨、到臂骨、再到肩胛骨……寸寸断裂！扭曲！变形！
那不是折断，那是碾碎！
他双臂的骨头，仿佛变成了脆弱的琉璃，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瞬间化为了齑粉！
秦霜连一声完整的惨嚎都未能发出，只来得及从喉间挤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中狂涌而出！他眼中那决绝的光芒瞬间黯淡、涣散，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的意识。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皮囊，软软地松开了手，像一摊烂泥般从雄霸身上滑落，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再无一丝生气。
天霜拳，从此绝迹江湖。
“大师兄——！！！”
远处，正与敌人缠斗的聂风，恰好目睹了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他眼睁睁看着秦霜为了给他们争取一线生机，如同蝼蚁般被雄霸轻易碾碎！那密集的骨碎声，如同最锋利的锉刀，狠狠锉刮着他的神经！
雄霸的冷酷无情！秦霜师兄的惨烈牺牲！步惊云云师兄的濒死重伤！三股极致的冲击，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聂风的心上！
痛！
无法形容的痛！痛彻心扉！痛入骨髓！
一股狂暴的、灼热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力量，瞬间从他血液最深处苏醒、爆发！聂家疯血，在这极致的悲痛与愤怒刺激下，彻底失控！
聂风的双眼，刹那间变得一片赤红！如同燃烧的血液！理智迅速被杀戮与毁灭的欲望吞噬！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风神腿法变得狂乱暴虐，不再有任何章法，只有最原始、最凶猛的力量宣泄！腿影如狂风暴雨，瞬间将身边几名猝不及防的天池杀手踢得筋断骨折，倒飞出去！
他赤红着双眼，如同疯魔般，不顾一切地冲向雄霸！他要报仇！他要撕碎眼前这个恶魔！
然而，疯血初燃的聂风，力量虽暴增，但在雄霸面前，依旧渺小。
雄霸甚至没有正眼看他。只是随意地反手一掌拍出。
磅礴的气劲如同无形的巨墙，轰然撞在聂风身上！
“嘭！”
聂风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如同撞上了一座大山，鲜血狂喷，整个人被狠狠震飞出去！更可怕的是，一道凌厉如刀的指风，随着掌劲边缘扫过，精准地划过了他的双眼！
剧痛钻心！
聂风只觉眼前猛地一黑，随即是无边的血红和撕裂般的痛楚！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光影晃动和一片血色！
他重重摔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却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雄霸的注意力被疯魔的聂风稍稍吸引的千分之一刹那！
地上，本已意识模糊的步惊云，被秦霜那声最后的嘶吼和聂风的悲啸所激，残存的求生本能与不屈意志，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他强提起胸腔中最后一口真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旁边一滚！
那里，是石林边缘，一条因雨水而变得湍急混浊的河流！
噗通！
一声水花溅起的声音！
步惊云的身影，瞬间被那浑浊湍急的河水吞没，几个沉浮，便消失在翻滚的浪涛之中，不知所踪。
雄霸猛地转头，看向河面，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没想到，在这必死之局下，竟真让步惊云寻到了一线生机！
“追！”
他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响彻石林。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池杀手们如梦初醒，纷纷领命，沿着河岸急速追去。
雄霸站在原地，看着昏迷的秦霜，看着在地上挣扎、视线模糊的聂风，又看了看那奔流不息的河水。凤溪村这一局，虽重创风云霜，却终究未能竟全功。
步惊云，就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虽沉了下去，却不知会激起怎样的后续波澜。
这让他心中，升起一丝极淡的、却挥之不去的不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