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什么不可能。”石像王后的声音仿佛从远古的缝隙中渗出,幽幽地回荡在空旷的墓室里。那语调不带一丝情绪,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命运本身在低语。
“尊敬的王后。”黑蛇与笛丝齐声伏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动作整齐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他们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下拉长,扭曲成两条匍匐于尘埃中的影兽。
姬吉大站在原地,指尖微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警觉——一种久经生死磨砺出的直觉正在疯狂敲响警钟。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尊高踞于祭坛之上的石像王后身上。她双目闭合,面容静谧,可就在那一瞬,姬吉大分明看见她的嘴角轻轻扬起了一道弧线。
果然。
下一刻,黑蛇与笛丝的身体如烟雾般消散,化作两缕黑气,缠绕着升腾而起,精准地钻入了石像王后的双眼。刹那间,石像的眼睑缓缓睁开,露出一对深不见底、泛着幽绿光泽的瞳孔。
“你们做得很好,不愧是我最忠诚的臣民。”石像王后轻启朱唇,声音比刚才更加清晰,也更加冰冷。她的头微微偏转,视线落在姬吉大身上,带着审视与玩味,“你开凿三千石令我复活,我可以放你回去。前面不是你可以进入的地方。把他们三个放出来,你就可以原路返回了。”
姬吉大没有动。
他在思索,在回忆,在拼凑这块碎片般的真相。
三千石……这个名字他曾听师父提过一次,那是传说中生于地脉尽头、吸纳千年阴气而成的奇石,质地柔软如肉,却坚不可摧,唯有以魂力雕琢,方能唤醒其中潜藏的灵性。难怪自己雕刻时手感异样,还以为是心境突破所致。原来如此。
“我要是不返回呢?”姬吉大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藏着火星般的怒意。
石像王后笑了。那笑容庄重而冷酷,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那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竟开始淡化,如同晨雾被阳光吞噬,最终完全融入那个位于石门中央的奇特孔洞之中。紧接着,整扇黑魆魆的巨门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像是某种古老机关被重新激活。
姬吉大愣住了。
他本已做好大战三百回合的准备——剑已出鞘三分,真元暗涌周身,连退路都算好了七种。可对方根本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她只是转身离去,留下一个近乎嘲讽的结局:你不走?那就别走了。
这才是真正的智慧。不动刀兵,不伤一卒,便将敌人困死于无形。
姬吉大缓缓吐出一口气,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石门。它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繁复纹路,中央是一个人形轮廓的凹槽,正是那石像王后消失之处。这不是普通的锁孔,而是一把“钥匙匣”——只有真正“活”的石像,才能开启这条路。
暴力破坏?不行。这种机关往往设有反制机制,一旦强行破解,可能引发塌方、毒雾,甚至整个空间的崩解。变成蛇钻过去?他也想过,但很快否决。这个孔洞并非通道,而是仪式性的媒介,必须用正确的方式激活。
钥匙……钥匙……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既然能用三千石雕刻出一尊复活的石像王后,那为何不能再雕一尊?甚至两尊?三尊?只要掌握方法,或许这将成为一项足以震动修真界的秘术——活石塑灵!
他环顾四周,发现角落还堆放着几块未经雕琢的三千石原料,大小适中,质地均匀。机会尚存!
姬吉大立刻盘膝坐下,双手结印,默念《清神诀》。心湖渐平,杂念尽去,意识如明镜映照万物。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玉雕刀,刀锋轻触石面,缓缓推进。
这一次,他的手法明显比之前流畅许多。每一刀都精准无比,仿佛不是他在雕刻石头,而是石头在引导他的手。光影流转间,第一尊新的石像王后初具雏形:眉目如画,衣袂飘然,连发丝都根根分明。
不到半个时辰,两尊全新的石像已然完成。它们静静地立在那里,栩栩如生,几乎与原版无异。
可惜……仍是死物。
姬吉大伸手轻抚石像的脸颊,感受到的是冰冷与沉默。没有生命波动,没有灵识共鸣。他知道,仅靠技艺无法赋予其灵魂。必须借助外力——比如,魂魄。
念头一起,他立即想到了镇妖塔中的那些游魂野鬼。大多数凶戾难控,不适合附体;唯有那个爱吃泡面的女孩,性格单纯,贪吃好哄,最重要的是——她曾自愿与自己签订过临时契约,魂识稳定,极易操控。
“出来吧。”姬吉大低声唤道,指尖一点眉心,镇妖塔虚影浮现,一道柔弱的白光从中飞出,悬浮半空。
“啊哈!我复活了?这是哪儿?等等……这是我吗?!”泡面女低头看着自己如今占据的庄严石像躯体,惊叫起来,“哇!我现在是个女王欸!好酷!可是……也好饿啊……”
她话还没说完,肚子就配合地“咕——”了一声,响彻整个墓室。
姬吉大忍不住嘴角抽搐:“是我让你在这尊石像上复活的。但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要想离开,你还得帮我做一件事——钻进那个孔洞一次。”
“啥?!”泡面女瞪大眼睛,“你要我把这尊高贵的女王身体塞进墙里?会不会卡住?会不会碎?会不会再也出不来?”
“不会。”姬吉大斩钉截铁,“我会在关键时刻召回你的魂魄。只要你进去一瞬间,触发机关就行。”
“那……完成了任务,你能给我吃泡面吗?”她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神亮得像星星。
姬吉大笑了:“只要你活着回来,别说一桶,十桶我都给你煮。”
提到“煮”字,他自己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已经三天没进食了,体内真元虽可维持生机,但饥饿感依旧真实存在。此刻,一碗热腾腾的红烧牛肉面,简直是人间至宝。
泡面女犹豫再三,终于点头:“行!为了泡面,我拼了!”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现在并不需要呼吸——然后迈步走向石门,对准那个孔洞,缓缓推进身体。
奇迹发生了。
原本严丝合缝的人形凹槽,竟随着她的靠近微微扩张,仿佛有生命般接纳着这具由三千石与人类魂魄结合而成的“活像”。当她的胸口完全嵌入时,整扇石门骤然变色!
首先是孔洞部分,原本呈现类肤色的纹理迅速转为漆黑,如同血液倒流,与周围的石门融为一体。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自内部传来,似乎要将她的魂魄彻底吞噬!
“就是现在!”姬吉大眼神一凝,双手疾掐回魂印,口中急喝:“归!”
一道金光自他掌心射出,瞬间击中石像头部。泡面女的魂魄尖叫一声,化作白光脱离躯体,堪堪逃出封印边缘。下一秒,那尊石像女王便彻底僵化,成为石门的一部分,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吓死我了!”泡面女瘫坐在地上(如果魂体也能坐的话),“差一点点我就成‘门神’了!”
姬吉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抱歉,是我低估了机关的反应速度。但谢谢你,你救了我们。”
他望向另一侧静静矗立的第二尊石像,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还有一尊。”
泡面女抬头看他,见他目光坚定,忽然笑了:“你是想让我再进去一次?”
姬吉大沉默。
她摆摆手:“不用说了,我懂。”
两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她飘起身,再次走向那尊石像,轻轻一跃,魂光没入其中。
刹那间,天地寂静。
石像的眼眸缓缓睁开,泛起温润的光华。这一次,不再是幽绿,而是淡淡的金色。她站起身,动作优雅,宛如苏醒的女神。
“你准备好了吗?”她开口,声音竟与先前的王后不同,多了几分柔和。
姬吉大点头:“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她微微一笑,转身面向石门,一步步走近,最终将自己的身体严丝合缝地嵌入那个孔洞。
这一次,没有变色,没有吞噬。
只有一声悠远古老的轰鸣,自地底深处响起。
那扇沉重的石门,竟如日出之幕般,缓缓向上升起,露出其后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幽暗长廊。
风,从里面吹了出来。
带着一丝……人间的气息。
姬吉大望着那道光隙,久久未语。
他知道,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但他也知道,只要有泡面吃,前方哪怕刀山火海,他也走得下去。
“走吧。”他说。
身后,泡面女控制的石像王后微微颔首,跟上了他的脚步。
——故事,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