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传来的低沉嗡鸣,并非一次性的冲击,而是如同持续不断的海潮,一波接着一波,带着逐渐增强的压迫感,冲刷着曙光基地,也冲刷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指挥中心的灯光在稳定与明灭之间挣扎,精密仪器发出的警报声此起彼伏,仿佛在为这无形的对抗伴奏。刚刚稳定运行的“秩序场”发生器原型机,其能量核心正承受着巨大的外部压力,输出功率曲线如同癫痫病人般剧烈抖动,维持场域稳定的能耗瞬间飙升了数倍。
“场域强度在衰减!外部干扰太强了!”
“三号能源节点过载百分之三十!必须降低输出功率,否则有崩溃风险!”
“不行!降低功率,场域效果会大打折扣,外围那些畜生肯定会趁机冲进来!”
技术中心内,刚刚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切的焦虑。韩沛和周明额头冷汗涔涔,双手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试图稳定能量回路,寻找场域频率与外部干扰之间的脆弱平衡点。
基地外围,被秩序场域暂时压制、驱散的变异体群,在这持续的精神压迫和能量刺激下,再次变得极度狂躁。它们不再仅仅是徘徊和嘶吼,而是开始用身体疯狂撞击、撕扯着场域边缘那无形的屏障,虽然依旧无法突破,但那前仆后继、不计伤亡的疯狂态势,让人胆寒。
赵强已经重新回到了破损的防御墙头,指挥着残存的战士用冷兵器和所剩无几的能量武器,点杀着那些试图从场域薄弱处渗透进来的零散变异体。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以及一种面对天地之威般的无力感。
这不再是兽潮,这是一种……环境的敌意。仿佛整个山脉,连同其间的空气、泥土、能量,都在排斥他们,挤压他们。
林烬依旧站在指挥中心的观测窗前,身形挺拔如松。外界的混乱与压力,似乎并未影响到他分毫。他体内的能量循环,在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压迫下,反而运转得更加迅速、更加凝实。冰蓝与暗紫的能量流,如同被磨砺的刀锋,在钥匙碎片的调和下,对抗着外部侵入的混乱意志。
他能清晰地“听”到那嗡鸣声中蕴含的情绪——那是一种被打扰了永恒沉眠的不悦,一种对“异物”侵入领地的本能排斥,以及……一丝仿佛刚刚睡醒、尚且带着朦胧的……审视?
“这不是攻击。”石影嘶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不知何时来到了林烬身边,浑浊的双眼同样望着山区方向,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与深深的忧虑,“这是‘看守者’在翻身……在苏醒。它的力量,正在从群山的心脏弥漫出来。你们的‘秩序’,像一根针,刺破了它包裹自身的茧。”
苏醒……林烬目光微凝。这意味着,他们之前面对的,或许仅仅是一个沉睡存在的无意识影像?而现在,他们真正意义上地……唤醒了一个古老的、难以想象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股更加奇异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骤然穿过林烬的意识!
并非来自外部那恢弘的嗡鸣,而是……来自他体内那平衡的能量本身!在外部高压与内部精妙平衡的共同作用下,他体内那混合了钥匙碎片、幽蓝寂灭与暗紫阴影的能量,仿佛一个被调谐到特定频率的接收器,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传来的……信息碎片!
那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更加直接的精神印记,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悲伤:
……囚笼……自我……囚笼……
……错误……轨迹……失控……
……守望……惩罚……永恒……
……种子……钥匙……希望……渺茫……
……救……赎……
这些信息碎片杂乱无章,充满了矛盾与痛苦,仿佛一个被囚禁了万古的灵魂,在无意识的梦呓。其中蕴含的情绪,并非单纯的恶意,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孤独感,以及一种……对“错误”的懊悔,对“救赎”的渺茫期盼?
这感觉转瞬即逝,如同幻觉。但当林烬猛地集中精神,试图再次捕捉时,却只剩下体内能量因过度负荷而产生的细微刺痛感,以及外部那持续不断的、充满压迫的嗡鸣。
“你……感觉到了什么?”石影似乎察觉到了林烬瞬间的异样,低声问道。
林烬缓缓转过头,看向石影,瞳孔深处的冰晶星尘与暗紫流光似乎更加深邃了。他没有回答石影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星之泪’……它到底是什么?仅仅是带来毁灭与混乱的天灾吗?”
石影沉默了片刻,枯瘦的脸上皱纹仿佛更深了:“古老的石板记载,它是坠落的星辰,是冰冷的火焰,是净化,也是考验。但石板也残缺了……或许,它承载的,不仅仅是毁灭。”
林烬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片仿佛活过来的、散发着不祥与威严的群山。
求救的信号?
囚禁的看守者?
错误的轨迹?
如果这弥漫群山、驱策兽潮、带来绝对零度的恐怖存在,本身也处于某种“困境”之中,那么他们面临的局面,将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敌人,或许并非单纯的敌人。
而生路,也可能隐藏在毁灭的表象之下。
这刚刚捕捉到的、来自山脉深处的低语,如同在绝对的黑暗与敌意中,透出的一丝更加诡异、却也可能更加关键的微光。
苏醒的,不仅仅是威胁,可能还有……真相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