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朱漆大门在暮色中缓缓合拢,门轴转动声在寂静街巷里格外清晰,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府内灯笼次第亮起,昏黄光晕洒在青石板路上,却驱不散劫后余生的压抑。
仆从们步履匆匆,面色惶然,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沈清韵与母亲林氏刚从落鹰涧归来,正歇在正房内。
正房里,林氏斜倚在榻上,脸色苍白,眼眶红肿。
沈清韵坐在榻边,递上温热的参茶,指尖轻拍她的手背:“母亲喝点暖暖身子,都过去了,我们安全了。”
林氏攥着女儿的手,声音带着哭腔:“那些箭跟下雨似的,要是再偏一点……你二哥的伤还没好,这次又跟着受惊吓,娘这心总悬着。”
“二哥那边有太医照看,不会有事。”沈清韵给母亲掖了掖被角,
“太子殿下及时赶到,护卫们也拼了命,咱们才脱险。您好好歇着,父亲和大哥会处理后续。”
她嘴上安慰,心里却记挂着萧景珩的伤势
——他背伤未愈,却策马狂奔来救,想来又牵动了伤口。
“小姐,夫人,国公爷让您二位歇着,晚些去书房议事。”
云鬓端着安神汤走进来,“太子殿下派人送了伤药和补品,还说让您务必保重,有需要随时传话。
另外,二公子让人来问,您是否安好。”
沈清韵接过伤药,对云鬓道:“替我谢过太子殿下的人,转告他我一切安好,务必按时换药。再回二哥,我稍后就去看他。”
云鬓应诺退下,林氏看着伤药叹气:“太子殿下对您好,娘都看在眼里。
可睿亲王如此狠毒,这次没成,下次还不知耍什么花招。”
“母亲放心,太子已加强护卫,父亲也会在朝堂禀明此事。”沈清韵道,“我这就去看看二哥,您先喝安神汤歇息。”
沈清韵走出正房,刚到回廊,就见沈清泓的小厮扶着他走来。
沈清泓撑着拐杖,脸色苍白,却执意要来看看妹妹:“你没事就好,我听说刺客的箭都冲着你去,吓得我坐不住。”
“二哥快回房躺着。”沈清韵扶着他,“太医说你需静养,别再劳神。”
“我哪能静养。”沈清泓叹了口气,“落鹰涧那些刺客,手法毒辣,定是睿亲王的人。
大哥已经在整合证据,明日父亲就要上朝禀明陛下。
只是睿亲王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怕没那么容易扳倒。”
“只要证据确凿,陛下自有公断。”沈清韵扶他回房,“你安心养伤,外面的事有父亲和大哥。”
送走沈清泓,沈清韵才往书房走去。
远远就听见书房内传来沈巍的沉怒声,推开门时,正见沈巍一拳砸在紫檀案几上,墨汁溅出少许。
书房内,沈清澜站在下首,面色愤慨,正禀报遇袭细节:
“刺客伏击精准,毒箭都冲着妹妹的车驾,太子殿下带东宫卫率及时驰援,才没酿成大祸。
从刺客遗留的弩箭和麻药来看,与京营旧制弩箭、北疆边军禁药吻合。”
几位心腹幕僚立在一旁,其中一位上前道:“国公爷,睿亲王在六部安插了不少人手,明日上朝禀明此事,怕是会有人从中作梗。
不如先联系御史台的故旧,让他们先吹风,再由国公爷递上证据,更有说服力。”
“我也是此意。”沈巍沉声道,“清澜,你立刻调阅春狩期间所有‘意外’记录,整合证物证词。
明日一早,我亲自上朝求见陛下,不仅要禀明遇袭之事,还要将清泓坠马、韩楚楚惊马的蹊跷一并奏明。”
他目光扫过众人:“另外,暗中联系御史台、六科廊的门生,引导他们关注军中禁药流入民间、皇家仪仗安全这些议题,借清议之势施压,别直接弹劾亲王,免得授人以柄。”
“父亲放心,儿子这就去办。”沈清澜躬身应命,转身大步离去。
沈巍看向沈清韵,语气缓和了些:“你受惊了,身体可有不适?”
“女儿无碍,多谢父亲关心。”沈清韵道,“只是睿亲王此次敢在皇家仪仗之下行刺,日后怕是会狗急跳墙,我们需多加防备。”
“放心,府中已加派护卫,东宫也增派了暗卫。”
沈巍道,“你近日尽量少出门,有事让云鬓或沈锋跟着。”
沈清韵颔首应下,退出了书房。
东宫书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凝重气息。
萧景珩坐在书案后,背脊挺直,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汗——背伤未愈,方才部署事务牵动了伤口。
周闯单膝跪地,甲胄带着夜风的寒凉:“殿下,那名生擒的刺客,熬过重刑,吐露‘西郊’‘老矿’‘阎罗帖’,随后毒发身亡。”
“兵器和药物查得如何?”萧景珩问道。
“弩箭机括与京营神机坊五年前淘汰的旧弩相似,麻药是北疆边军秘用的‘千日醉’。”
周闯呈上密报,“另外,暗卫发现睿亲王府近期与一位药材商往来密切,那药材商曾给北疆边军供过药。”
萧景珩指尖敲击桌面,眼神锐利:“加强东宫戒备,明哨暗岗增加三班。
严密监视睿亲王府的动向,尤其是与军中将领、药材商的往来。
再派一队暗卫,化装成山民,暗中查访西郊废弃矿坑,只可远观,不可打草惊蛇。”
“末将遵命。”周闯抬头看了他一眼,“殿下,您的伤势需静养,不如将部分事务交给属下打理。”
“无妨。”萧景珩摆摆手,“镇国公府的暗中保护不能撤,再增派一倍人手。
告诉兄弟们,非常时期辛苦些,此事了结后,孤必有重赏。”
“末将明白!东宫上下,誓死护卫殿下和沈小姐周全!”周闯重重叩首,起身离去。
书房内只剩萧景珩一人,他拿起案上的伤药——那是沈清韵送来的,指尖摩挲着瓷瓶,心中微暖。
落鹰涧一役,他虽受伤,却也看清了沈清韵的沉稳果敢,更坚定了护她周全的决心。
平西大将军府的锦绣阁内,一片狼藉。
官窑粉彩茶具碎片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打翻的香料和胭脂水粉的气味。
韩楚楚跌坐在绣墩上,发髻散乱,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眼神怨毒。
“她凭什么?!凭什么太子殿下要为了她不顾安危?!”
韩楚楚猛地将梳妆台上的南洋珍珠粉扫落在地,“那些刺客都是废物!那么多箭,连个女人都杀不了!”
丫鬟们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门外传来韩夫人的脚步声,她走进来,看着满地狼藉,眉头紧锁:
“楚楚,你闹够了没有?落鹰涧之事,你父亲已经在查,太子殿下也救了你,你该安分些。”
“娘!”韩楚楚抬头,眼眶通红,“是沈清韵抢了太子殿下!若不是她,太子定会看到我!”
“太子殿下是储君,心中自有考量。”韩夫人叹了口气,“你父亲已经跟陛下递了折子,表明韩家立场,你别再胡来,免得给家族惹祸。”
“我不管!”韩楚楚嘶吼道,“我一定要让沈清韵付出代价!”
韩夫人无奈,只能让丫鬟们收拾残局,自己守在门外,生怕她再做出出格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