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红色办公楼在晨曦中显露真容，比远处看起来更加破败。原本五层的结构如今只剩三层歪斜地矗立着，外墙布满裂纹和烧灼的痕迹，如同一具被啃噬过的巨大骸骨。入口处的旋转玻璃门早已碎裂，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框架，黑洞洞的门厅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队伍在街角残破的围墙后停下，剧烈地喘息着。短短几百米的距离，耗尽了他们最后的气力。陆尘将老刀轻轻放下，自己靠着墙壁滑坐在地，闭目凝神，全力对抗着意识海中翻腾的混沌。秦雪和陈默将担架放下，两人的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林晚秋几乎虚脱，和王虎一同瘫坐在地上。
希望就在眼前，但最后一段路，却显得如此漫长。
“入口……应该在楼后，通往地下车库的斜坡或者维修通道……”陈默一边喘气，一边在脑海中检索着战前类似建筑的通用结构图，“正门大厅太危险，结构不稳定，可能还有……东西。”
他的判断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在这种地方，任何直接闯入不明空间的行为都等同于自杀。
休息了不到三分钟，秦雪率先站了起来。“不能停，天快亮了，活动的东西会更多。”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们绕向楼后。这里的破坏更为严重，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和报废车辆几乎堵塞了所有通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和有机物腐败的混合气味。
寻找的过程缓慢而艰难。他们必须时刻警惕可能潜伏在垃圾山缝隙中的危险，同时辨认着被掩埋的通道痕迹。陆尘强撑着，利用钥匙碎片对秩序残痕的微弱感应，试图分辨出人造结构与自然废墟的区别。
“这里。”突然，陆尘指向一处被混凝土块和扭曲钢筋半掩着的、向下倾斜的坡道。坡道口被一扇严重变形的金属栅栏门封住，但门锁早已锈蚀，门与门框之间有着一道足以让人侧身通过的缝隙。更重要的是，陆尘从缝隙深处，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外界混沌的“稳定”感。
“像是……维修通道或者货运入口。”陈默凑近观察，用手抹去栅栏上的厚厚尘土，露出了下面模糊的“-1F”字样。
“山猫……”秦雪看向担架上依旧昏迷的同伴，眉头紧锁。这道缝隙，担架无法通过。
“我先下去探查。”陆尘站起身，语气不容拒绝。他是目前队伍中，除了状态不明的山猫外，唯一具备一定非常规作战能力的人。
秦雪看着他苍白的脸，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小心。有任何不对，立刻撤回。”
陆尘深吸一口气，侧身，艰难地从缝隙中挤了进去。坡道内一片漆黑，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他指尖冒起一缕比火星还要微弱的秩序初火，勉强照亮了前方几米的范围。坡道向下延伸约十米，尽头是一扇普通的金属防火门，门虚掩着，留下一条黑暗的缝隙。
他屏息凝神，仔细感应。门后没有活物的能量反应，只有一片沉寂。他轻轻推开防火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边是几个房间，门牌早已脱落。走廊尽头似乎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那股“稳定”感正是从尽头传来。
陆尘小心翼翼地前进，检查了沿途的几个房间。里面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桌椅和工具，布满了蛛网和厚厚的灰尘，显然废弃已久。没有危险，但也没有有价值的物资。
他走到走廊尽头。这里是一个大约五十平米的地下储藏室。靠墙立着一些空置的货架，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损的纸箱。然而，在储藏室最里面的角落，有一个明显与周围环境不同的设施——一个嵌入地面的、厚重的金属舱门！舱门旁边还有一个简单的机械密码盘和旋转把手。
就是这里！应急物资储备点！这种设计是为了抵御冲击和隔绝外界，难怪能保存下来。
陆尘心中一动，快步上前。他尝试着转动把手，纹丝不动，显然从内部锁死了。他仔细观察密码盘，是很老旧的机械式，上面甚至还有数字磨损的痕迹。
“发现目标了。入口锁死，需要密码或者暴力破拆。”陆尘通过耳麦（陈默利用基地残骸修复的短程通讯器，电量有限）低声汇报。
外面的众人精神一振。
“密码……数据库里没有记录这种小型储备点的具体密码。”陈默的声音带着懊恼，“只能暴力破拆。但我们的工具……”
“我来试试。”陆尘沉声道。他将手掌贴在冰冷的金属舱门上，意识沉入初火。他无法动用太多力量，但或许可以……感知其内部结构。秩序初火对于能量的流动和物质的“结构”有着独特的感应。
他集中精神，忽略意识的刺痛，将一缕细微至极的初火之力透过手掌，如同丝线般探入锁芯结构。
混乱，复杂，充满了金属的冰冷阻隔。但在这片混乱中，他“看”到了几个关键卡榫的位置和状态。
“不是密码锁，是内部机械栓锁死了。”陆尘收回手，喘了口气，“结构很结实，但年代久远，金属疲劳……或许可以震开。”
他后退一步，再次凝聚力量。这一次，他将初火之力极度压缩，形成一次微型的、定向的“震荡”，作用于他感知到的几个关键卡榫连接处。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舱门内部传来。
陆尘上前，再次握住旋转把手，用力一拧！
“咔哒……嘎吱……”
伴随着令人欣喜的金属摩擦声，把手转动了！他用力向上一拉，沉重的舱门应声开启，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一股混合着尘埃、霉味，却又隐约带着一丝塑料和金属密封气味的空气涌了出来。舱门下，是一段向下的金属阶梯，深处一片漆黑。
“入口打开了。我下去看看。”陆尘汇报完，便顺着阶梯走了下去。
阶梯不长，只有十几级。下面是一个比上面储藏室小一些的空间，大约二十平米。当陆尘指尖的微光驱散黑暗时，他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靠墙整齐地码放着一些墨绿色的金属箱，上面印着模糊的应急标志。另一边是几个密封的水桶。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急救箱和一套简易的生存工具（包括一把多功能斧和几根荧光棒）！
虽然数量不多，远远无法与战前真正的储备库相比，但对于弹尽粮绝的他们来说，这无疑是天降甘霖！
他快速检查了一下。金属箱里是压缩干粮和罐头，虽然保质期早已过去，但在密封状态下大概率仍可食用。水桶是密封的。急救箱里有基础的消毒包扎用品，以及——几瓶虽然过期但密封完好的广谱抗生素！
“找到了！”陆尘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通过耳麦传达到地面上的每一个人，“有食物，有水，有药品！”
地面上，死寂般的绝望终于被打破。秦雪重重松了口气，陈默几乎要喜极而泣，林晚秋更是激动地捂住了嘴，眼泪无声滑落。
很快，陆尘将找到的物资一点点传递上来。秦雪和陈默开始艰难地将山猫和老刀、王虎逐个从缝隙中运送下来。过程虽然曲折费力，但希望就在眼前，每个人都爆发出最后的潜能。
当所有人都进入地下储藏室，并重新从内部关上那道厚重的金属舱门后，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与外界彻底隔绝。
黑暗中，只有几根刚刚翻出来的荧光棒散发着幽绿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疲惫不堪、却终于焕发出一丝生机的脸庞。
他们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安全的避风港。
林晚秋迫不及待地打开急救箱，取出抗生素，开始为王虎和老刀进行注射。秦雪和陈默小心地分配着食物和水。
陆尘靠坐在一个冰冷的金属箱上，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虚弱和意识海中依旧蠢蠢欲动的混沌。他拿起一小块压缩干粮，慢慢地咀嚼着。
食物粗糙难咽，水带着一股陈腐的铁锈味。
但这一刻，这简陋的地窖，这过期的食物，这幽绿的微光，却仿佛是末世中最温暖的归宿。
他们活下来了。
至少，暂时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