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号”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过载后的喘息和警报解除后的单调回响。
司丝惠脱力地滑坐在地,大口喘气,普泉可德看着空空如也的武器面板,又看看舷窗外那片澄澈的空域,张大了嘴巴。
冠格立缓缓松开紧握武器按钮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看了一眼身上沾染了更多星尘和能量微光的旧军装,又望向那片被强行“净化”的空域,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的、如同熔岩般沸腾的沉痛和冰冷的决心。
“看见了吗,小子?”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船舱里响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虚空中的某个存在诉说,“老子不用他们的炮,不用他们的弹……用你点燃的光,一样能烧干净这些狗屎!”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再次刺向月球的方向。
“讣告?葬礼?衣冠冢?”他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近乎狰狞的弧度,“等着吧,磐石。老子会亲自……把这件‘寿衣’,还有他这把刀……连同你们想要的‘和平’,一起……‘送’到你们面前!”
“巴战斯通,下一个污染点坐标!”
“是!”巴战斯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被这粗暴手段震撼后产生的、奇异的信心。
“秃鹫号”再次调整航向,带着满身疮痍和披着血染战袍的船长,引擎发出不屈的嘶吼,与不远处静静悬浮、蓝光微微闪烁的“星梭号”短暂交汇。
纳托的意念再次传来,不再是纯粹的悲伤,而是夹杂着一丝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目睹了某种原始而暴烈的、属于大地和复仇的仪式。
“星梭号”的意念波动带着敬意与一丝忧虑:“血脉之师……您的道路……充满荆棘与烈火……”
冠格立没有回应,只是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星图上下一个刺目的紫色标记。巨刃冰冷的刀锋,倒映着他燃烧着复仇之火的瞳孔。
而在他们刚刚战斗过的空域边缘,那块形似剑鱼脊骨的巨大碎片,表面的银辉似乎又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记录着这场以暴烈手段完成的“净化”,随即又彻底隐没于永恒的黑暗。
星穹之下,伤痕累累的“秃鹫号”如同负伤的孤狼,拖着残躯,向着更深的黑暗和更冰冷的敌人,沉默而决绝地驶去。
……
冠格立低沉而决绝的宣言如同淬火的钢铁,烙印在“秃鹫号”冰冷的空气中。
引擎在司丝惠引导的圣殿星能余晖灌注下,发出更为低沉的嗡鸣,如同受伤巨兽压抑着痛苦的喘息,推动着这艘伤痕累累的飞船,义无反顾地驶向下一个刺目的紫色污染标记点。
就在泰安琼的身影被那吞噬一切的净化之光彻底吞没的瞬间——他并非化为虚无。
他体内,那件与「卡拉克」至高遗产“「卡拉克」之川”同源、却因能量枯竭而沉寂的【织命机】,在毁灭性能量触及核心的前一刹那,被强行激活了!
并非泰安琼的意志,而是【织命机】本身预设的最高优先级保护协议——守护「卡拉克」最后血脉的存续。
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光速的时空涟漪,在绝对的光芒爆发中心悄然漾开。
泰安琼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温柔巨力包裹、拉伸、撕裂……又在下一个普朗克时间内重组。剧烈的痛苦和意识的剥离感瞬间淹没了他,仿佛灵魂被投入了黑洞的视界。他最后的感知,是那件磐石将军的旧军装肩章,冰冷地擦过脸颊,随即彻底陷入黑暗。
当他残存的意识如同沉船般从无底深渊中缓慢上浮时,首先感受到的并非身体的剧痛(那被织命机暂时屏蔽了),而是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静。
绝对的真空,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寒冷。
没有星辰,没有尘埃,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死寂的、仿佛宇宙诞生之前的虚空。
他“躺”在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金属结构上。
如果用人此时摸他,就能够感觉到的他触感奇异,非金非石,带着一种古老而坚韧的质地。
他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唯一能够做的,只能艰难地“转动”意识,微弱的精神力如同风中残烛般扫过四周。
他“看”到了——一块庞大到无法目测尽头的金属残骸,形状怪异,如同一柄折断的、来自远古星神的巨剑的脊骨,或者……一头宇宙巨兽沉寂的肋骨?这就是他感知到的“平台”。
而在他身下,这块形似剑鱼脊骨的巨大碎片表面,正流淌着极其微弱的、纯净的银辉。这银辉如同拥有生命,温顺地包裹着他残破的身躯,与【织命机】核心散逸出的微弱修复能量共鸣着,形成一层薄薄的保护膜,隔绝着外界的绝对虚无和致命的宇宙辐射。
【织命机】的核心在他意识深处发出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嗡鸣,传递着破碎的信息:
紧急……跃迁……完成……坐标:未知安全区……核心能量……枯竭……修复程序……启动……优先级:生命维持……
泰安琼明白了。他没死。在最后关头,【织命机】以超越物理法则的方式,传送到了宇宙深处某个被【织命机】标记为“绝对安全”的坐标点。这块巨大的“剑鱼脊骨”碎片,似乎是【织命机】跃迁路径上的一个锚点,或者本身就是安全区的一部分,其材质能共鸣并稳定【织命机】的能量。碎片表面那微弱的银辉闪烁,正是【织命机】在尝试进行自我校准和微弱信号反馈的证据。
他活了下来,但代价惨重。身体如同被彻底碾碎又勉强粘合,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织命机】为了这次跃迁和维持他最低限度的生命,耗尽了几乎所有的储备能量,陷入了深度休眠修复状态。
他失去了对飞船、对伙伴、对方向的一切感知。
只有无尽的黑暗,冰冷的金属,和体内缓慢而艰难的修复进程。
“……老师……巴战斯通……司丝惠……普泉可德……” 一个破碎的意念在他沉寂的意识中划过,带着无尽的担忧,随即再次沉入修复的深海。
他还活着,但这条命,暂时被冻结在这片宇宙的遗忘角落。
就在泰安琼陷入深度修复的同一时间片段。
“秃鹫号”如同一头浴血搏杀后的孤狼,带着满身新增的伤痕,引擎发出更为嘶哑的悲鸣,在虚空中艰难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