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殿内,檀香依旧袅袅缠绕梁柱,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斑驳光影。但气氛却因玄明真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变得凝重而微妙,连空气中的灵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沈砚手握那枚温润的云纹古戒,指尖摩挲着粗糙的云纹,心潮起伏难平。父亲沈老憨那饱经风霜的面容清晰浮现在眼前 —— 终日与矿石为伍,双手布满老茧与裂痕,说话带着矿镇特有的沙哑,一生从未离开过那片贫瘠的山谷,怎会与 “云渺仙宫嫡系” 这种虚无缥缈的身份扯上关系?是父亲刻意隐藏了一生?还是这其中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看向神色激动又难掩忐忑的玄明真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审慎:“真人,此事关乎晚辈身世与未来走向,仅凭一枚看似普通的戒指,是否…… 过于武断?家父只是一介凡人,终老于矿镇,晚辈自幼清贫,从未接触过任何修仙传承,实在难以与仙宫传人联系起来。”
玄明真人闻言,脸上的激动之色稍敛,恢复了几分金丹真人的沉稳。他捋了捋胸前的长髯,沉吟道:“小友的疑虑,贫道完全理解。此戒看似凡铁,实则内蕴乾坤,其上的云纹并非普通装饰,而是仙宫嫡系独有的‘渺云仙禁’。这禁制以血脉为引,以仙力为基,非仙宫嫡系血脉或上古秘传法门无法激发,更不可能被仿造 —— 贫道早年曾耗费数十年研究祖师留下的仙宫残卷,对这禁法的纹路与气息绝不会认错。”
他顿了顿,眼中露出追忆与感慨:“仙宫覆灭已逾数千年,当年那场浩劫惨烈至极,星辰陨落,山河倾覆,幸存者四散飘零,隐姓埋名者不知凡几。令尊或许是某位仙宫先辈的后人,为避灭门之祸,不得不斩断所有修仙痕迹,隐匿凡尘,以凡人之躯终老一生。此戒能跨越千年流传至今,并恰好落在小友手中,本身便是一种缘法,亦是…… 一种宿命。”
宿命?
沈砚眉头微蹙,指尖的古戒仿佛也感受到他的抵触,微微发凉。他对这个词向来无好感 —— 从澜沧秘境的星痕觉醒,到坠星海的熔心火种,再到如今与司命府的不死不休,他的道路,从来都是于定数中寻找变数,于绝境中编织生机,而非顺从所谓的宿命安排。
“即便晚辈真是仙宫之后,时隔数千年,仙宫早已化为焦土,传承断绝,这‘正统继承人’之名,又有何实际意义?” 沈砚语气平静,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 “高贵” 身份而有半分欣喜,反而多了几分冷静的审视。
玄明真人神色一正,语气郑重道:“仙宫虽覆,传承未绝!我清虚观自创立以来,历代观主都以守护仙宫遗留底蕴、等待正统归来为己任!小友,你可知你胸口的道伤?那是司命府的‘寂灭法则’,专门抹杀变数、侵蚀命源,寻常丹药、甚至高阶疗伤秘术都难有成效。但贫道查阅祖师残卷得知,仙宫遗迹深处,存有‘洗仙池’与‘蕴神古玉’,洗仙池的灵水可涤荡法则余毒,蕴神古玉能滋养受损命源,二者结合,你的道伤并非没有彻底治愈的可能!”
洗仙池?蕴神古玉?
这两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沈砚心中炸开。他胸口的 “空洞”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伤势的棘手,司命府的寂灭法则如同附骨之疽,若不能彻底根除,终有一日会彻底抹杀他的存在。这无疑是他目前最迫切的需求。
“只是……” 玄明真人话锋一转,面露难色,“仙宫核心遗迹的入口,被祖师以‘渺云仙禁’层层封印,唯有嫡系血脉以这枚云纹古戒为引,方能解开第一层禁制。而且遗迹外围不仅残留着仙宫当年的防御阵法,更有…… 当年攻破仙宫的敌对势力留下的监视手段,一旦开启入口,便可能触发警报,危险异常。”
沈砚心中一紧,立刻捕捉到了关键:“敌对势力?真人可知是哪方势力?与如今的司命府有关?”
玄明真人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那忌惮并非针对眼前的沈砚,而是源自数千年传承下来的、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他缓缓吐出三个字,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司 —— 命 —— 府。”
果然是他们!
沈砚瞳孔微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切线索瞬间串联起来!云渺仙宫的覆灭,烈阳上人当年的抗争,天机阁遗迹中隐藏的秘密,司命府那 “织命”“定数”“抹杀变数” 的核心理念…… 他们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从远古延伸至今,笼罩着整个修仙界的历史长河,凡有不服从其 “命运安排” 的势力与个体,皆会被无情抹杀!
而自己,阴差阳错间觉醒了 “星殒之痕”,身负 “破命之火”,成为了司命府眼中的 “变数”,如今又继承了被司命府覆灭的云渺仙宫的传承信物 —— 这早已不是简单的个人恩怨,而是一场跨越千年的宿命对抗。
“所以,真人的意思是,欲治道伤,需冒险开启仙宫遗迹?” 沈砚没有回避核心,直接问道。
“是目前所知最有效的途径,甚至可能是唯一途径。” 玄明真人重重点头,语气恳切,“但此事绝非易事。仙宫遗迹位于南州与西漠交界处的‘陨仙山脉’深处,那里常年被黑雾笼罩,空间紊乱,随处可见撕裂的空间裂缝,更有上古残留的妖兽横行,实力最弱的都堪比筑基后期。更危险的是,司命府在山脉外围布下了不少暗哨,甚至在遗迹内部留下了‘命轨监听器’—— 那是一种能捕捉变数气息的上古法器,一旦有人以仙宫血脉开启入口,便会触发司命府的远程预警,甚至激活遗迹深处的‘织命杀阵’,届时便是插翅难飞。”
风险与机遇并存,这是修仙界亘古不变的法则。沈砚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云纹古戒,问道:“若晚辈答应前往,清虚观能提供何种助力?”
“贫道可亲自带队护送小友前往陨仙山脉。” 玄明真人立刻回应,语气带着十足的诚意,“观中十位筑基后期的精锐弟子,包括玄诚在内,都会随行,在外围策应,牵制可能出现的司命府眼线与山脉妖兽。此外,观中珍藏的三阶‘破禁符箓’三枚、‘护魂丹’十颗、‘隐匿阵盘’一个,皆可交由小友支配,这些都是应对遗迹禁制与司命府探查的关键之物。”
他顿了顿,眼中露出一丝期盼:“贫道所求,并非贪图仙宫遗泽,只求小友若能在遗迹中有所得,将来若有能力,能重振仙宫一丝声威,不让上古传承彻底断绝便好。”
沈砚看着玄明真人坦荡的眼神,那眼神中没有算计,只有基于传承信念的真诚与忐忑。他运转混沌星衍,细细感知着对方的气息与神魂波动,确实未察觉到任何恶意与虚伪 —— 玄明真人的激动与期盼,皆源于对云渺仙宫的敬畏与守护,这份情感纯粹而坚定。
但他并未立刻答应。父亲的身份谜团、仙宫传承的沉重因果、司命府的致命威胁、遗迹中的未知危险…… 这一切太过突然,他需要时间消化,更需要与苏芸商议 —— 苏芸不仅是同生共死的同伴,更来自对司命府有所了解的星火阁,她的意见至关重要。
“真人,此事关乎晚辈的身世、性命与未来道途,请容晚辈与同伴商议后再做决断。” 沈砚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失原则。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玄明真人连忙点头,生怕惊扰了这位盼了数千年的正统传人,“小友可在此安心休养,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可让玄诚前来寻我。”
离开清心殿,沈砚踏着青石小径返回客院。沿途的苍松翠柏依旧挺拔,溪水潺潺依旧悦耳,但他的心境已然不同 —— 一枚古戒,牵扯出千年仙宫的覆灭之谜,也将他的道途彻底推向了对抗司命府的风口浪尖。
回到客院,苏芸正坐在窗边梳理情报,见他归来,立刻收起指尖的星火,起身问道:“如何?玄明真人说了什么?”
沈砚反手布下一道简易隔音禁制,将方才在清心殿的对话尽数告知苏芸,从云渺仙宫的传承、司命府是覆灭仙宫的元凶,到陨仙山脉的遗迹、洗仙池与蕴神古玉的疗伤之效,再到玄明真人提出的助力与期盼,一一细说,未有半分隐瞒。
苏芸听完,秀眉微蹙,沉吟半晌道:“云渺仙宫…… 我似乎在星火阁的绝密卷宗中见过零星记载。卷宗中说,这是一个崛起于上古、以丹道与阵法双绝闻名的顶尖宗门,巅峰时期甚至能与天机阁分庭抗礼,其覆灭缘由确实成谜,只留下‘织命之祸’‘变数之殇’等模糊字眼。若玄明真人所言属实,仙宫覆灭真是司命府所为,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 司命府容不下任何能触及命运规则、且不愿顺从其安排的势力。”
她看向沈砚,眼神锐利:“关键在于,你是否愿意承接这份因果?一旦踏入陨仙山脉,开启仙宫遗迹,你与司命府的对抗,便会从暗处的追杀,彻底转向半公开的恩怨对决,再无任何转圜余地。而且,那遗迹封闭数千年,内部是机遇还是陷阱犹未可知,或许洗仙池早已干涸,蕴神古玉也已碎裂,甚至可能布满司命府留下的绝杀陷阱。”
沈砚摩挲着手中的云纹古戒,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段尘封的记忆 —— 那是他十岁那年,父亲在矿洞受伤卧床,高烧不退时,无意识地教了他一套呼吸法门,口诀简单晦涩,父亲只说是年轻时偶然习得的强身之术。当时他只当是凡人的粗浅法门,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对照玄明真人提及的仙宫基础心法,那些口诀竟隐隐契合,连运转气息的路径都有几分相似。
原来,父亲从未真正忘记过仙宫传承,只是将其深深藏在了心底,连传授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隐晦。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语气坚定:“我与司命府,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这道寂灭法则的道伤若不除,终是心腹大患,迟早会成为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既然有治愈的希望,即便陨仙山脉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
他握紧古戒,声音低沉了几分:“至于仙宫的因果…… 若父亲真是仙宫后人,他隐忍一生,或许并非只为避祸,更是希望有朝一日,传承能重见天日。我继承这份遗志,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苏芸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决然,沉默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浅笑:“既然你已决定,我陪你走这一趟。星火阁的卷宗中,记载了一些司命府上古时期的战斗手法与禁制特点,或许在遗迹中能派上用场。而且,你若出了事,我的任务也无法完成,我们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们需做好万全准备。玄明真人虽看似可信,但人心隔肚皮,清虚观的弟子也未必人人都纯粹,前往陨仙山脉的途中,需时刻保持警惕,不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
沈砚点头认同:“你说得对。我们可以接受他们的助力,但不能依赖。混沌星衍能感知危险,你的星火预警也敏锐,沿途我们轮流戒备,以防不测。”
两人计议已定,沈砚当即起身,再次前往清心殿,告知玄明真人他们的决定。
玄明真人大喜过望,苍老的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连声道:“好!好!小友果有仙宫传人之风!贫道这就着手准备,三日后出发,争取早日抵达陨仙山脉!”
接下来的三日,清虚谷内一片忙碌。玄明真人将观中事务托付给一位留守的长老,亲自挑选随行弟子,清点丹药、符箓、阵盘等物资。玄诚子则每日前来客院,送来观中珍藏的 “凝神丹”“固基丹”,并详细告知陨仙山脉的地形、妖兽分布以及司命府暗哨可能潜伏的区域。
沈砚与苏芸也未曾懈怠。沈砚每日潜心调息,借助清虚观的纯净灵气与丹药,全力恢复灵力,同时尝试以混沌星衍之力沟通云纹古戒,试图激发其中的 “渺云仙禁”—— 虽然未能成功,但能明显感觉到,古戒与自身血脉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偶尔能从中感受到一丝微弱的云系灵力波动。
苏芸则整理出星火阁关于司命府与云渺仙宫的所有已知情报,绘制出陨仙山脉的简易地图,标记出危险区域与可能的安全路径,同时炼制了数枚用于破除邪法的 “星火符”,以备不时之需。
三日后清晨,天刚破晓,一支由十四人组成的队伍悄然离开了清虚谷。玄明真人与玄诚子身着朴素道袍,收敛了金丹与筑基后期的气息,看上去如同普通的云游道士;十位清虚观弟子身着青色劲装,背负长剑与法器,神色肃穆;沈砚与苏芸则依旧是普通修士的装扮,混在队伍中,毫不起眼。
众人乘坐一艘看似普通的青木飞舟 —— 飞舟表面刻有隐蔽的 “敛息阵” 与 “幻形阵”,能模拟普通妖兽的气息,避开高空的神识探查。飞舟悄无声息地升空,沿着混乱之域的边缘,向着西南方向的陨仙山脉疾驰而去。
飞舟穿云破雾,下方的山河飞速后退,从青翠的山林到荒芜的戈壁,再到连绵起伏的丘陵,景色不断变换。沈砚立于舟头,迎风而立,望着远方那越来越清晰的、如同巨龙脊背般蜿蜒起伏的黑色山脉轮廓 —— 那便是陨仙山脉。
山脉通体呈深黑色,仿佛被墨汁浸染过,常年笼罩在厚重的黑雾之中,黑雾翻滚间,能隐约看到空间扭曲的异象,偶尔有凄厉的妖兽嘶吼从山脉深处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沈砚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云纹古戒与天机令,胸口的道伤似乎感受到了山脉的气息,隐隐传来一丝悸动。而他左臂的混沌星痕,也在沉寂中微微闪烁着灰蒙蒙的光芒,与古戒、天机令同时泛起微弱的共鸣,三者之间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能量流,隐约传递出 “陨仙山脉深处有同源规则” 的模糊信息。
玄明真人走到他身边,望着远方的黑色山脉,语气沉重:“那就是陨仙山脉了,仙宫遗迹便在山脉最深处的‘葬仙谷’。数千年了,贫道终于有机会陪仙宫正统,踏入这片埋葬着传承与荣耀的土地。”
沈砚沉默不语,只是目光愈发坚定。他知道,飞舟越靠近陨仙山脉,危险便越近。司命府的暗哨、上古的妖兽、遗迹的禁制、未知的陷阱…… 无数危机正在前方等待。
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修复道伤,为了探寻父亲的秘密,为了揭开云渺仙宫覆灭的真相,更为了对抗那掌控命运的司命府,他必须一往无前。
飞舟穿过最后一层云层,径直向着那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陨仙山脉飞去。阳光被厚重的黑雾遮挡,天地间陷入一片昏暗,一场新的风暴,已然近在眼前。而他左臂的混沌星痕,闪烁得愈发明亮,仿佛在期待着,在那片埋葬了上古仙宫的土地上,演绎出一段颠覆定数的全新命运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