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风裹着碎雪，刮在脸上生疼。欧阳穗骑着自行车拐进四合院所在的胡同，车铃在空荡的巷子里响了两声，惊飞了檐角几只躲寒的麻雀。他老远就看见那扇朱红色的大门，铜锁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该不会是没等他，提前走了吧？
他急着跳下车，车撑子在雪地上戳出个小坑。快步上前时，指尖刚要碰到冰凉的锁头，却瞥见门环上别着张浅蓝纸片，边角被风吹得微微卷翘。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展开一看，熟悉的字迹工整又妥帖：“欧阳大哥，若您先到，可在门口稍候，我们买完东西即刻返回。”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是怕他等得着急。
欧阳穗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指腹轻轻摩挲着纸面，心里暖融融的——这姑娘，办事向来这么周全。他把纸条叠好揣进兜里，靠在门旁的老槐树下等。树干上的积雪偶尔落下一点，落在肩头，他也没在意，只望着胡同口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车把。
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远处终于传来叽叽喳喳的声响，像一群闹哄哄的小麻雀。“我就说欧阳大哥肯定在这儿等！他最守信用了！”郭雪的声音裹着风飘过来，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孟桂娟跟着附和，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可不是嘛，咱们走的时候特意留了纸条，他肯定能看着。”
话音还没落，许洪亮突然指着门口，兴奋地喊：“看！欧阳大哥在那儿！”几人立刻加快脚步，张雨晴走在最后，围巾把半张脸都裹住了，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看见欧阳穗时，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欧阳大哥，是不是等很久了？”她快步上前，“我们买东西的时候多耽搁了会儿，没让您久等吧？”
“刚到一会儿，我也才停好车。”欧阳穗笑着摇头，把肩上的落雪掸掉，“外面冷，快进屋吧。”
张雨晴连忙掏出钥匙，指尖冻得有些僵硬，插了两次才把锁打开。推开大门时，院里的腊梅正好飘来一缕淡香，几人搓着手走进客厅，暖融融的气息瞬间裹住了周身的寒气。张志文和许洪亮把随身的小包袱放在墙角——比起开学时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现在每人就一个布包，里面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简单得很。
“欧阳大哥，你先坐，我去拿图纸。”张雨晴说着就转身往书房走，脚步轻快。没一会儿，她拿着两张图纸出来，纸页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她把图纸轻轻放在欧阳穗面前的茶几上，眼里带着点忐忑：“这是我昨天晚上连夜赶出来的装修图，你先看看，要是有看不懂的地方，我再跟你细说。”
欧阳穗拿起图纸，指尖拂过清晰的线条，从房间布局到家具尺寸，每一处都标得清清楚楚，连窗台的宽度、门框的高度都没落下。他原本以为只是粗略的草图，没成想画得这么细致，抬头时眼里满是惊讶：“雨晴，你的专业不是设计吧？这图纸，比我见过的不少专业设计师画得还周正。”
“就是瞎画的，”张雨晴的脸颊泛起浅浅的红，连忙摆了摆手，“我就是照着书上学了点皮毛，只要您能看懂，知道怎么装修就行。”
“还瞎画？”欧阳穗指着图纸上的布局，语气里满是赞叹，“你看这个试衣间位置，设计的这可不是皮毛，是真用了心的。”他合上图纸，语气笃定，“就按这个来，一会儿我送你们去火车站，明天一早就联系装修队。等你开春开学回来，保准让你看到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屋子，连灰尘都不会有。”
“那我替雨晴先谢谢您啦！”郭雪突然凑过来，笑着打趣，“欧阳大哥，您这也太贴心了，以后谁要是嫁给您，肯定特别幸福！”
这话一出，客厅里顿时响起一阵笑声。欧阳穗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微微发烫，他连忙转移话题，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别闹了，咱们说正事。下午几点的火车？别误了时辰。”
“两点半的，时间还早。”许洪亮连忙回答，生怕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让欧阳穗尴尬。
欧阳穗点点头，站起身：“行李都收拾好了，那咱们现在就走。中午我请客，找家饭店给你们送行，吃完饭直接去火车站，省得来回跑。”
“不行不行，”张雨晴立刻摆手，语气急切，“欧阳大哥，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总是麻烦您，这顿饭该我请才对。”
“听我的，必须我请。”欧阳穗的语气很诚恳，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咱们都是朋友了，送送你们，也是应该的。”
几人见他坚持，也不好再争执，只好点头同意。欧阳穗仔细地把图纸收好，又帮张雨晴检查了一遍客厅的门窗，确认都关好了，才跟着众人出门。锁大门时，他还特意拽了拽锁头，确保锁牢了才放心。
欧阳穗选的国营饭店离火车站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进店时，服务员热情地迎上来，领着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郭雪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笑着说：“欧阳大哥，您太细心了，选这么近的饭店，一会儿吃完饭直接去火车站，一点都不耽误时间。”
孟桂娟也跟着打趣，眼里满是羡慕：“可不是嘛，欧阳大哥这么体贴，又有本事，不知道以后哪个幸运的女孩子能嫁给你。”
再次提起的话，让欧阳穗的脸瞬间又红了，他偷偷瞥了眼坐在对面的张雨晴，见她正低头看着菜单，才悄悄松了口气，连忙低下头，声音有些含糊：“缘分的事，急不来，以后再说吧。”
许洪亮知道欧阳穗的心思，怕再聊下去会让他更尴尬，连忙拿起菜单，于是再次笑着打圆场：“咱们快点点菜吧，别光顾着说话，耽误了火车可就麻烦了。”
几人这才把注意力转回菜单上，也不跟欧阳穗客气，各自点了爱吃的菜。郭雪点了盘红烧肉，说要补补这阵子的辛苦；孟桂娟选了盘炒青菜，说怕路上油腻；张志文和许洪亮各点了份炒鸡蛋，简单又管饱。张雨晴最后点了个豆腐汤，说天冷喝点热汤暖和。
没一会儿，饭菜就陆续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欧阳穗拧开一瓶橘子汽水，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玻璃杯里的气泡滋滋地冒，映着灯光，格外好看。他举起杯子，眼里满是真诚：“能认识你们我特别高兴。这杯我敬你们，希望咱们的友谊能一直长存。”
“干杯！”几人也连忙举起杯子，汽水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郭雪喝了口汽水，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欧阳大哥，我跟雨晴打算下学期跳级，说不定到时候，咱们就能在一个教室里听课了！”
欧阳穗瞬间秒懂，眼里满是惊喜：“那太好了！我举双手欢迎你们。你们这么聪明，肯定能行。”说着，他看向许洪亮，语气认真，“许洪亮，你呢？有没有信心跟她们俩一起跳级？”
许洪亮连忙摇头，眼神里带着点自卑：“我……我肯定不行，我的成绩跟她们俩差远了，跳级对我来说太难了。”
欧阳穗放下杯子，身子微微前倾，用手轻轻拍了拍许洪亮的后背，声音压低了些：“别这么没信心。这两个丫头要是真跳级了，就把你扔在大一了。你不是一直想保护雨晴吗？要是不在一个年级，怎么保护她？”
他顿了顿，继续说：“其实跳级的难度不算大，这个假期你好好努力，把大二的课程都过一遍，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写信问我。等开学的时候，直接越过大二，咱们大三见。我相信你，你肯定能行。”
许洪亮看着欧阳穗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眼身旁的张雨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只是表情还有些勉强：“那……那我试试吧，要是不行，您可别笑话我。”
“怎么会笑话你？你愿意努力，就已经很厉害了。”欧阳穗笑着说。
一旁的孟桂娟和张秀娟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感慨。孟桂娟叹了口气：“唉，学霸就是不一样，跳级跟玩似的。我能考上京师大学，都感觉是我家祖坟冒青烟了，跳级对我来说，就是梦里才敢想的事。我还是踏踏实实的，一年级一年级地往上走，别好高骛远了。”
张志文看了看她，眼里带着温柔：“没事，我陪着你，咱们一起一级一级地走，慢慢感受校园的时光，也挺好的。”
“谁要你陪？”孟桂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明明是咱们压根就没那个能力，别自欺欺人了。”
她说完，桌上顿时响起一阵哄堂大笑，连窗外的北风，似乎都没那么冷了。几人边吃边聊，说说笑笑间，桌上的菜很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下一点。
张雨晴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指向一点五十，连忙说：“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去火车站了，别误了火车。”
众人连忙起身，欧阳穗结了账，几人拎着随身的小包袱，快步往火车站走。从饭店到火车站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一群年轻人说说笑笑，脚步轻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候车室。
候车室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拎着行李的旅客，他们找了个角落等着，没一会儿，广播里就传来了检票的通知。
“快走吧，别磨蹭了。”欧阳穗帮他们拎着包袱，送到检票口，眼神里满是不舍，“到了家记得给我报个平安，有什么事也可以写信跟我说。”
“知道了，欧阳大哥，你也多保重。”张雨晴点点头。
几人依次检票进站，走上站台时，还不忘回头跟欧阳穗挥手。绿皮火车喘着粗气缓缓驶来，蒸汽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他们上了火车，找到座位后，又趴在车窗边，朝着站台上的欧阳穗挥手。
欧阳穗站在原地，使劲挥着手，大声喊：“一路顺风！注意安全！开学见！”
火车慢慢开动，越来越快，最终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远方。欧阳穗还站在原地，手里似乎还残留着图纸的墨香，心里满是期待——等开春了，等屋子装修好了，等他们回来，又能像现在这样，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