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之中,“逐火者”号与那艘幽灵般的黑色残骸静静对峙。
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星舰的护盾,试图渗透进来。那并非“剥皮者”那种贪婪的解析与模拟,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死寂与怨憎。
“能量扫描被完全吸收,光学观测无效,灵能探测反馈……一片空洞!”石磊的声音在压抑的舰桥中响起,带着一丝挫败感,“那东西就像个黑洞,什么都探测不到!”
7b害怕地缩在陆知白腿边,藤蔓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裤脚,发出代表“危险”、“死亡”、“快离开”的急促颤音。
霍震山体表赤芒流转,双拳紧握,死死盯着舷窗外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轮廓:“他娘的,装神弄鬼!让俺老霍给它一炮,看它现不现形!”
“不可妄动!”陆知白沉声制止,他的造化之力与“归墟”剑意高度集中,感知着那片黑暗。“它没有主动攻击,只是在‘注视’。而且……我感觉到了一种……悲伤?”
林静漪闭目凝神,玉埙悬于唇边,细细品味着那弥漫的恶意之下的细微波动。片刻,她睁开眼,眸中带着一丝惊疑与怜悯:“知白说得对……那恶意之下,掩盖的是……无尽的痛苦与……不甘。像是一个……无法安息的亡魂。”
亡魂?一艘船的亡魂?
苏半夏若有所思:“如果这艘船是上古那场战争的幸存者,或者……遇难者,被困在这片无光之径千万年,它的舰体甚至船员的精神印记,会不会在漫长岁月和特殊环境下,产生了某种……异变?”
这个推测让众人脊背发凉。一个由钢铁、能量和凝固的绝望情绪融合而成的“幽灵”?
就在这时,那黑色残骸似乎被霍震山刚才泄露的战意所刺激,发生了变化。
它那破损的舰首处,一点幽绿色的光芒缓缓亮起,如同墓园中的鬼火。光芒逐渐扩散,勾勒出舰体大致的轮廓——那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带着尖锐棱角和扭曲触须的诡异设计,绝非星璇文明的造物风格。
紧接着,无数细碎的、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生命临终哀嚎压缩而成的低语,如同冰冷的针,直接刺入所有人的脑海!
【痛……】
【恨……】
【为什么……要毁灭……】
【家园……】
【一起……沉沦吧……】
混乱、痛苦、疯狂的意念如同病毒般试图污染每个人的神智!
“守住心神!”陆知白低喝一声,怀中火种骤然爆发温暖光辉,混合着“守护”烙印的力量,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大部分精神污染隔绝在外。
林静漪的埙声瞬间变得高亢清越,如同破晓的曙光,努力驱散着那亡魂的低语。霍震山怒吼一声,炽热的战意如同烈焰,将试图侵蚀他的负面情绪灼烧殆尽。
但一些精神力较弱的船员,已然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眼神开始涣散。
“这样下去不行!”苏半夏急道,“必须打断它!”
陆知白眼神一凝。他感知到,这“幽灵船”的核心,就是那团幽绿色的光芒。它并非实体能量源,而是无数负面情绪和精神印记的聚合体。
“定义:此方黑暗——归于沉寂!”他再次动用“归墟”之力,无形的规则波纹扫向那团幽绿光芒。
然而,这一次,规则之力如同泥牛入海,仅仅让那光芒波动了一下,低语声反而更加尖锐刺耳!它本身就是“死寂”与“混乱”的化身,陆知白的“归寂”定义,某种程度上反而与它同源,难以形成有效压制!
“物理和规则攻击效果都有限!”石磊脸色发白。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一直瑟瑟发抖的7b,突然停止了颤抖。它仰起头,独眼望向那团幽绿光芒,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它松开陆知白的裤脚,笨拙地走到观测窗前,藤蔓小手按在冰冷的玻璃上。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一股微弱却无比纯净、充满生机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从它体内,通过某种方式,传递向了那艘幽灵船。
那是翡翠古树的力量,是“生命之绿”的余晖,是……希望的回响。
这股微弱的力量,与那庞大的绝望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但就是这一点萤火,却让那狂暴的幽绿光芒猛地一滞!
【……光?】
【……生命?】
【……还……存在?】
混乱的低语中,似乎夹杂进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意念,充满了茫然与……一丝不敢置信的渴望。
7b的独眼坚定地闪烁着,继续传递着那份源于古树的、跨越了万古的生机与抚慰。它小小的身躯在巨大的黑暗与恶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耀眼。
林静漪福至心灵,埙声一转,从驱散化为了引导与安抚。她将7b传递出的生命意念融入音律,化作温暖的光雨,洒向那团幽绿光芒。
霍震山也收敛了狂暴的战意,将那股不屈的守护意志,如同盾牌般立在7b身前,为它抵挡着残余的精神冲击。
陆知白看着这一幕,心中触动。他不再试图强行定义或毁灭,而是将火种的文明之光,化作一道桥梁,连接着7b的生命意念、林静漪的安抚之音,缓缓渡向那片凝固的绝望。
【我们……并非毁灭者……】
【我们……承载着……希望……】
【安息吧……】
三种不同的力量,在此刻奇妙地融合,化作一股超越了语言的理解与共鸣。
那团幽绿的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其中的混乱与怨憎似乎在挣扎,但那丝被唤醒的、对光与生的渴望,如同种子般顽强生长。
终于,在一声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解脱般的悠长叹息后,幽绿的光芒不再充满攻击性,而是变得柔和,甚至……带着一丝悲凉的温暖。
那艘黑色残骸的轮廓,在光芒中逐渐变得透明、虚幻。最终,它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悄无声息地瓦解、消散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只留下一点极其微弱的、纯净的绿色光点,如同蒲公英的种子,缓缓飘来,融入了7b的独眼之中。
7b的身体微微一震,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属于成熟智慧生命的沧桑,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清澈,但它似乎……长大了一些。
低语消失了,恶意消散了。无光之径恢复了死寂,却不再令人窒息。
“它……安息了。”林静漪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感伤。
霍震山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冷汗:“这玩意,比真刀真枪干一架还累人。”
陆知白看着7b,目光深邃。他们刚刚,不仅仅是驱逐了一个幽灵,更像是超度了一个文明墓碑的碎片,见证了一段被时光遗忘的悲壮历史的终结。
“我们得到了它的‘认可’。”7b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新的信息,“它……指引了方向。前面……有‘门’。”
危机解除,前路似乎出现了转机。但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这片星璇遗迹埋葬了太多,他们的前行之路,注定踏着无数文明的骸骨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