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快速浏览,眉头微蹙:“刘武周?此獠竟真有如此胆量…弑杀朝廷命官,形同造反,他就不怕朝廷大军征讨吗?”
说着,脸上又露出一丝恍然:“是了,他定是看准了如今朝廷无力北顾,加之虎威王又不在朔方...”
李渊颔首,挥手示意下方的官员们退下,幽幽道:“不错!然高绍也不是易于之辈,刘武周想要站稳脚跟,必有后手,马邑地处边塞,其最可能勾结的,便是突厥!”
说着,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坚固的城墙,缓缓道:“刘武周反于马邑,于我太原而言,既是威胁,亦是...机遇。”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父亲的意思是?”
“威胁在于,若刘武周坐大,或引突厥南下,则太原首当其冲。”李渊沉声道,“机遇在于,剿灭叛匪,保境安民,正是我等职责所在!若能在此事上有所作为,既可向陛下证明我李家之忠勇能力,亦可趁机整合并州军力,巩固我李氏根基。”
说着,他转身看向李世民:“然此事需慎之又慎,高绍已在朔方主持军务,此人能力不俗,且代表朝廷!我等不可擅自越俎代庖,亦不可按兵不动,落人口实。”
“孩儿明白。”李世民点头,“当以稳守太原,加强戒备,整训士卒为首要!同时,可派出斥候,密切关注马邑及北部边境动向,与朔方高总管保持联络,互通声气!若高总管发兵征讨,我太原军可为其侧翼呼应,或负责保障粮道!若突厥南下,则我太原当为后盾!”
“嗯。”李渊满意地看着次子,分析得条理清晰,进退有度,“便依此策!传令下去,太原全境加强戒备,各边塞军镇提高警惕!另,以为父的名义,修书一封予朔方高总管,告知我太原已做好备战,愿听从调度,共平叛乱。”
他的处理方式,老成持重,既展现了积极姿态,又恪守了臣子本分,不抢功,不逾矩,将球巧妙地踢给了高绍和朝廷,自己则稳坐太原,静观其变,积蓄力量。
......
洛阳。
这日一早,凌云便带着杨玄奖再次来到了长孙府。
府内依旧弥漫着药味和压抑的气氛,但似乎比前两日稍多了一丝平稳。
长孙无垢似乎是一夜未离病榻,憔悴之色更浓,但看到凌云到来,眼中还是露出一丝依赖和安心。
“岳父今日如何?”凌云低声问着正在诊脉的太医。
太医眉头微蹙,却又带着一丝疑惑:“回大王,奇哉...长孙大人的脉象依旧微弱如丝,命悬一线,按理说...但观其气色,似乎...似乎比昨日又略微平稳了一丝?虽仍是油尽灯枯之象,但那最后一点灯焰,仿佛...被什么东西微微护住了一般,摇曳却不即刻熄灭!”
“或许是...或许是见到大王和王妃归来,心中大石落下,反而耗神稍减?亦或是用了老参的缘故?老夫行医数十年,此等情形实属罕见,难以断论。”
这时,床榻上的长孙晟似乎感应到了凌云的到来,眼睫颤动了起来,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凌...云...”他的声音很小,几乎需要贴耳才能听清。
“岳父,小婿在。”凌云立刻俯身靠近。
长孙无垢也连忙握住父亲另一只手。
长孙晟的目光浑浊不堪,却努力聚焦在凌云脸上,嘴唇嗫嚅着,断断续续地说道:“...看...到...你们,老夫...很...是安心,但...北疆安危...系于你身...”
他喘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继续道:“始毕...此人...弑父之徒...豺狼之心,畏...你之威,而非...服你之德,草原...尊你...为圣主,他...必...必不甘心,你...你离朔方,他若知,定...定生事端,不...不可不防...”
提到始毕可汗,这位老臣即使是在弥留之际,凭借其长期与突厥打交道的经验,也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弑父上位者,岂是良善守信之辈?
表面的臣服之下,必然隐藏着怨毒与野心。
“尽快...回去,北疆...不能乱,那是...国之屏障,今天下...渐乱,那里...更是...你的...根基...”他用尽力气,紧紧抓住凌云的手,眼中充满了警示的意味。
说完这些,他仿佛耗尽了精力,眼睛缓缓闭上,再次陷入昏睡,唯有胸口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他仍在顽强地与死神抗争。
始毕狼子野心,凌云又岂能不知,他并不是没想过动手除去这个祸患!
但,如今怀柔之策已见成效,百部臣服,其虽被奉为“圣主”,但作为“可汗”的始毕,在突厥人心中的地位同样不可小觑。
简而言之就一句话,始毕可以死,但不能死在他凌云的手上。
否则,草原之上定然会划分出两派,一派自然是支持凌云怀柔之策的部落,而另一派,便是支持王庭的心腹部落,届时,草原大乱,北疆也不能置身事外。
至于现在回去?
那绝无可能!
此次他之所以离开朔方,一部分原因自然是为了前往登州拜见义父靠山王,但更深的目的,则是为了看看这中原的乱局。
目的没有达到,他又岂能轻易回去?
凌云将长孙晟的手放回锦被中,为他掖好被角,心中叹息一声,转身与长孙无垢说了几句话,又叮嘱太医好生照料之后,便退了出去。
......
塞北的夏日,虽无中原之酷热,但阳光直射在草原上,依旧显得炽烈。
阴山脚下,突厥牙帐连绵,如同散落的珍珠,拱卫着中央那顶最为宏伟的金顶大帐。
刘武周派出的心腹使者,带着重礼和忐忑的心情,历经辗转,终于通过乌纥特部首领莫咄的引荐,得以觐见突厥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始毕可汗。
使者跪伏在铺着兽皮的帐中,鼻尖萦绕着奶腥与皮革混合的气息,心中微有些忐忑,不敢抬头,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