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
这样的处罚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已经准备赴死的陈棱本人。
不是罢官夺爵,打入囚车三司会审?
仅仅是二十军棍?
众多文武面面相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尤其是宇文化及、虞世基等近臣,他们很清楚如今杨广的脾气有多暴躁,更知道李密作为逆首之一,其逃脱是何等重大的干系。
按照他们的想法,陈棱被砍了都是轻的,陛下盛怒之下怎会...如此轻轻放下?
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刻改变了动作,由原本擒拿囚缚的姿态,转为将陈棱从地上架起,拖向一侧行刑的地方。
侍卫的动作虽然依旧强硬,却少了那份押赴刑场的气势。
陈棱的大脑一片空白,预期的死亡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意味着生路的杖责。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一时无法思考,直到被按倒在冰冷的行刑凳上,粗糙的木屑硌着他的脸颊,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不是做梦?
陛下...竟然真的饶了他一命?
一时间,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天子格外开恩的难以置信、以及依旧残留的恐惧和羞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鼻腔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末将...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的声音虽然嘶哑,却带着发自肺腑的感恩戴德。
这顿军棍,不是羞辱,而是皇恩浩荡的体现。
“行刑!”掌刑官高声喝道。
军棍带着风声落下,结结实实地打在陈棱的背臀之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陈棱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他知道,无数双眼睛正看着,陛下也在看着,他不能失态,必须承受住。
文官们沉默地看着,心中思绪万千,陛下对武将的偏爱,今日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如此重罪,竟这般轻饶...这让他们在感到些许不公的同时,也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天威难测。
帝王的心思,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武将们则更为关注,甚至是感同身受,那军棍仿佛是打在他们自己身上。
看着陈棱咬牙硬挺的模样,众武将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慨,但更多的,却是安心——至少,陛下并非全然不念旧功,并非对战场上的无奈全然不解。
这样的认知,让他们的心中悄然滋生出一丝奇异的忠诚。
杨广坐回御椅上,面沉如水,目光深邃地看着行刑的场景。
他的怒意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何尝不想严惩陈棱以泄心头之恨、以正法度?
但李密已逃,杀了陈棱也是于事无补,反而寒了军中将士之心。
眼下天下已现乱象,山东、河北等地盗匪蜂起,他需要能打仗的将军。
陈棱是一员勇将,今日小惩大诫,留待日后戴罪立功,远比一刀杀了要划算。
这二十军棍,既是惩罚,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姿态——天子赏罚分明,既严且慈。
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给所有武将的一个信号:只要你们忠于朕,为朕奋力杀敌,即便偶有过失,朕亦会给你们机会。
二十军棍很快打完,陈棱的臀股部位已是血肉模糊,他脸色苍白,冷汗淋漓,但神志清醒,甚至努力想要爬起来谢恩。
“不必起身。”杨广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记住这次教训!朕今日给你机会,看你日后表现!拖下去,好生医治。”
“末将...谨遵圣谕!必当粉身碎骨,以报陛下天恩!”陈棱被人搀扶起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剧痛的伤口,但他还是挣扎着说出了这句话。
接着,他被两名侍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瘸一拐地退了下去。
那背影虽然狼狈不堪,却与之前彻底的绝望截然不同,隐隐透着一股想要重新证明自身的韧劲。
杨广再次看了一眼高挂着的杨玄感头颅,虽怒气依旧未消,但已趋于内敛,冷哼一声后,便吩咐摆驾回宫。
高阳行宫再次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所笼罩。
那颗头颅无声地诉说着天子的威严与酷烈,但陈棱事件的处理,却又像一道微妙的光,让得文武心思各异,今日发生的一切,足够他们咀嚼良久。
......
杨玄感被处以极刑,以及头颅被送往高阳的消息传回朔方时,凌云与王景对此并不意外。
“陛下盛怒,可以理解,然如此处置,恐非善策。”王景评价道。
凌云默然片刻,道:“陛下心结难解,如此处置亦是无可厚非!至于那个李密...其作为逆首之一,恐非易与之辈,如今逃脱,中原恐又多一祸乱之源...”
“大王所虑,不无道理!”王景点头。
......
半个月后,杨广的銮驾终于重返东都洛阳。
此时的洛阳,虽已解除围城之困,但大战的创伤依旧随处可见。
城墙之上箭痕累累,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硝烟和血腥的气味。
太子杨昭率领留守的文武百官,出城十里迎驾,看到龙辇安然返回,所有人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儿臣恭迎父皇圣驾!父皇万岁!”杨昭率先跪拜,语气中充满了如释重负。
“臣等恭迎陛下回銮!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随之跪倒一片。
杨广步下龙辇,亲手扶起明显清瘦了许多的杨昭,看着后者眼中布满的血丝,心中不禁一酸,也涌起一丝欣慰。
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太子扛住了巨大的压力,守住了帝国的东都。
“太子,辛苦了。”杨广拍了拍杨昭的肩膀,声音中透着久违的温和。
“儿臣无能,累父皇忧心,乃儿臣之罪!”杨昭连忙道。
父子二人略作交谈,杨广便摆驾回宫。
一路行来,看着洛阳城内比起往日萧条了许多的景象,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待返回皇宫后,杨广甚至来不及休息,便立刻在紫微宫正殿召开大朝会,听取详细的平叛汇报及善后事宜。
听着大臣们陈述叛军造成的破坏、军民伤亡的数字、粮草物资的损耗,杨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杨玄感这场短暂的叛乱,给大隋造成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更为严重。
“陛下,”民部尚书樊子盖出列奏道,“此次叛乱,虽时日不长,然波及河洛、荥阳、梁郡等多地,百姓流离,田地荒芜,漕运中断至今未能完全恢复!当务之急,是减免受灾郡县赋税徭役,发放粮种,尽快恢复民生,从而稳定民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