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能量输入通讯阵列!以‘起源之歌’为载波,广播音乐盒旋律!目标,蜂巢全域!”索萨的命令如同最终审判,回荡在死寂的舰桥。
没有犹豫,没有质疑。技术神甫的机械触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舞动,将舰船最后一丝能量——包括维持重力、灯光、甚至部分生命维持系统的宝贵能源——全部抽离,注入那伤痕累累的通讯阵列中。灯光瞬间熄灭,只剩下控制台屏幕和仪器发出的微弱光芒,以及窗外那无穷无尽涌来的、反射着神殿最后余晖的银色潮水。
云澈和瑶光挣扎着将最后残存的灵韵注入通讯阵列,试图稳定那过于强大的能量流,防止阵列在完成使命前自我毁灭。青白色的光芒与帝国科技的蓝光交织,映照着每一张决绝而疲惫的脸庞。
那首由“幽影之刃号”拼尽一切接收并重组的不完整“起源之歌”,化作一道无比复杂、蕴含着生命创造本源的强大能量载波。而在这宏大的载波之上,承载着的,却是那来自一个帝国巢都世界、由一个母亲哼唱、被一个女孩珍藏、最终由索萨带入这深渊的、微不足道却又重若千钧的摇篮曲旋律。
这奇异的组合,这极致的宏大与极致的渺小的结合,被放大到极致,通过功率超载的通讯阵列,如同一声呐喊,又如同一声叹息,向着蜂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能量通道、每一个冰冷的结构单元,疯狂地扩散开去!
没有强大的破坏力,没有炫目的光芒。这道复合信号如同水波般掠过。
最先产生反应的,是那些正疯狂涌向神殿和“幽影之刃号”的构造体大军。
它们体表刚刚泛起的、用于抵抗“起源之歌”的能量纹路,在接触到这叠加了微小摇篮曲的信号时,发生了奇异的紊乱。冰冷的逻辑核心无法解析这突如其来的、毫无“效率”可言的“噪音”。它们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卡顿,如同精密仪器中混入了一粒沙尘。冲锋的阵型变得混乱,一些构造体甚至与旁边的同伴发生了碰撞。
这混乱微不足道,很快就被蜂巢整体的指令所覆盖和纠正。但它们确实被“干扰”了。那冰冷的、无限优化的进程,被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变量”。
信号继续传播。
它穿过复杂的能量管道,流经巨大的处理节点,渗入蜂巢最基础的建构单元。
在一些未被完全消化的遗迹点,那些曾与索萨他们共鸣过的“梦的碎片”再次亮起,与这宏大的载波和微小的歌声遥相呼应,如同星星点点的火种。
在蜂巢的某些边缘区域,一些低优先级的、处于休眠状态的构造体,其内部指示灯莫名地闪烁起与信号节奏相似的光芒,虽然短暂,却真实存在。
甚至在那狂暴的能量湍流中,也似乎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非自然的涟漪。
这道信号,就像一滴落入庞大机械装置中的露水,看似瞬间蒸发,却可能在最精密的齿轮间留下微不足道、却无法抹除的湿痕。
然而,对于整个蜂巢来说,这干扰太微弱了。更多的构造体调整完毕,再次扑来。神殿的光芒已经收缩到仅能覆盖自身,埃莎的气息几乎感知不到。“幽影之刃号”彻底失去动力,如同待宰羔羊,漂浮在虚空之中。
绝望似乎并未远离。
但索萨紧紧盯着传感器屏幕,盯着那些虽然经过调整、但行动模式似乎与之前有了一丝极其细微差别的构造体。他看到了它们之间偶尔出现的、非最优路径的移动,看到了它们攻击时那微不可查的、毫秒级的延迟。
卢克化身“微光变量”,从底层永恒干扰归墟网络。他们此刻所做的,何其相似!只是他们将这“微光”,直接注入了归墟最可怕的造物体内!
“还不够……”索萨喃喃道,“需要更多……需要让这‘噪音’……持续下去!”
但“幽影之刃号”已经油尽灯枯。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蜂巢之外,莱恩舰队发动了新一轮的集中轰炸!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并非强行破壁,而是将所有火力集中轰击在蜂巢外壁的某一个点上!同时,所有舰船的通讯阵列也调整到特定频率,开始全力广播一段经过帝国技术神甫和青冥宗远程指导紧急编译的信号——那是以帝国战歌为基础,融入了部分“起源之歌”特征频率和……索萨传来的音乐盒旋律的复合信号!
是基里曼!是马库拉格之耀号上的摄政王和智囊团!他们通过索萨断断续续传回的数据和情报,洞察了他们的意图,并做出了最果断的支援决策!
内部的微光涟漪,与外部的强力广播,里应外合!
虽然外部的信号无法像内部广播那样直接深入蜂巢核心,但它极大地增强了信号强度,并与内部的涟漪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和叠加效应!
蜂巢内部的混乱瞬间加剧了!
更多的构造体出现异常行为。一些构造体甚至停止了攻击,呆立在原地,指示灯疯狂闪烁,仿佛陷入了某种逻辑死循环。能量流的运转也出现了细微的滞涩和紊乱。
也就在这时,那深藏在蜂巢最核心、被重重保护的“织梦者”所在之处——
那被无数银色脉络禁锢、包裹的、蜷缩的人形轮廓,其心口处那一点顽强的淡金色微光,忽然前所未有地、剧烈地搏动了一下!
仿佛一颗沉睡万古的心脏,被那内外交织的、蕴含着生命呼唤与冰冷战歌、宏大创造与微小回忆的奇异“噪音”,猛地刺激了一下!
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
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急促!那些缠绕其上的银色脉络,如同被灼烧般,发出了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烟雾,开始微微松动!
“……生……命……”
“……歌……声……”
一个远比卡多尔和埃莎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疲惫,却又带着一丝茫然和新生的意念,如同初生的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极其微弱,却真实地从那核心之中荡漾开来……
蜂巢的整体结构,随之发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震动!仿佛它的根基被动摇了!
“幽影之刃号”上,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震动,感受到了那从蜂巢最深处弥漫开来的、微弱却真实的变化!
“她……她听到了!”瑶光虚弱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喜悦。
云澈也挣扎着点头:“生命的共鸣……穿透了屏蔽……”
蜂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那些涌向他们的构造体大军彻底陷入了混乱,有的继续攻击,有的原地徘徊,有的甚至开始无意识地模仿那信号中的旋律节奏,发出怪异的、断断续续的嗡鸣声!
钢铁的洪流,似乎被那微不足道的“微光”噪音,带偏了方向,出现了裂痕!
希望,在这最不可能的绝境中,再次倔强地探出了头。
虽然前路依旧未知,虽然蜂巢的适应能力可能再次压下这混乱,虽然“织梦者”的苏醒只是最初的一丝萌芽。
但微光已然亮起,涟漪已然扩散。
这首由帝国、青冥、摇篮遗民共同谱写的、宏大与微小交织的绝唱,终于穿透了冰冷的钢铁,触及了那沉睡的梦核。
战争的走向,在这一刻,发生了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