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张达怎么了,上班挨叼了?”
以我对张达的理解,显然不是。
他不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人。
在宿舍第一次见面,就敢替阿文出头。
但我只能这么问才能不尴尬。
“唉,皮哥,别提了,喝酒。”
胖子又举起杯子敬了过来。
“先说怎么回事,再喝。”
我没有举杯,他们三个人肯定有事瞒着我。
万一这件事我能帮上忙。以后和他们的相处肯定会更融洽。
就算帮不上了,也可以当个八卦来听听。
“唉,我们三个,这几天打老虎机输钱了,张达输得最多,现在还欠着游戏厅钱。”
我没有玩过老虎机,一没钱玩,再者,我对赌博一点不感兴趣。
胖子的语气应该也输了不少。上次吃饭还说口袋鼓鼓的。
周三让赵楠约他吃饭,他还拖拖拉拉,说等周六再说。
不是我强行约出来,他肯定不想过来。
如果身上还有钱,指定跳起老高。
“欠了就欠了呗,发工资再给,多大点事,来喝酒。”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愿赌服输。
我酒杯都举起来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动。
难道欠了很多,不应该吧,在外面打工,谁会借很多。
“你们是不是欠了很多?。”
赵楠听了半天,终于听出了道道插了一嘴。
“倒不是很多,关键利息是按日算的,张达欠了500,每天50的利息,这离发工资还有20多天,到了发工资,利息都还不清,还怎么翻本。”
胖子说话全程低着头,只有说到数字的时候,会看看张达和我的反应。
“他们知道你们在哪里上班?”
在老家放高利贷的人都知根知底,在外面放高利贷,就不怕人跑了?
“肯定知道,你们还打了欠条吧?”
赵楠似乎很了解行情。
“打了,发工资那天如果不去还,第二天他们就会来厂里要账。”
圳城的工厂基本都是每个月月底发上个月的工资。
如果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他们跑了,等于丢了一个月工资在厂里。
“你刚才说什么,还想着要翻本?”
虽然我没玩过老虎机,但我在船上经常听到别人说起。
老虎机,只有输,没有赢。
就算偶尔赢,那也只是过程。
机器早都被老板调好赔率。
我有些生气的质问道。
他们三个都不说话了。
“我吃饱了,先走了,你们慢慢喝,谢谢你的酒,下次请你。”
张达站起来,和我碰了一杯。
我刚把酒杯放到嘴边,他一口喝完就走了。
“你们玩的那个游戏厅在哪里?”
我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每天50的利息肯定太多了。
如果我先把张达的钱还上。等他发工资再给我。就欠我一个人情。
等哪天我真的需要兄弟捧场了,他们三个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他发工资不还我,就当买个教训。
听到我问游戏厅,赵楠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问道:
“怎么,你也要去玩?”
“没有,我从来不赌博,我连麻将都不打,就是想去看看怎么回事,毕竟张达也是我们的朋友。”
我怕赵楠误会,把手伸过去,偷偷在桌布下拉起她的手。
还好,她没有反抗,要不,又得解释半天。
“在商业街后面第二条街,从厂走路大约15分钟,皮哥,你可别玩,我们以后也不玩了。”
不知道胖子说以后不玩了是真是假,但语气倒显实诚。
“我以后也不玩了。”
阿文看到胖子表了态,他也跟着表态。
“你有钱去平账?”
赵楠靠在我耳朵边轻声问道。
我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倒不是因为她看穿了我的心事让我觉得惊讶,而是她戳到了我的心窝子。
刚才只顾着满腔热血,忽略了自己的经济条件。
低头看向筷子上准备入口的粉丝,
喉咙似乎被粉丝紧紧勒着,说不出话来。
“我有”
她又靠在我肩膀上,轻轻说道。
我一口把粉丝吃了下去。
手上不断传来赵楠给的温暖。
这一刻,我感觉她就是我这辈子要找的人。
走到聚友楼下,胖子在旁边,我没敢上去。
赵楠自己上去拿钱了。
阿文也赶回厂里叫张达。
“给,这里有六百块,不是说有利息吗?我怕五百块不够。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没想到这个练臂力棒的女人,心思竟如此细腻。
我接过六百块钱,紧紧攥在手里。
这是我第一次借钱,也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金钱的重量。
赵楠上去后,我们一支烟还没抽完,张达和阿文就跑了过来。
“皮哥,这钱就算我跟你借的,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你。”
我还没说借给他呢,他就先开了口。
由此可见那些放高利贷的马仔平日里手段有多狠辣,才会让他们如此忌惮。
不过,一声“皮哥”喊得我心里挺舒坦。
果然,金钱是收买人心最直接的方式。
“皮哥,我们以后都不玩了,你过去之后,也别和他们多说什么。”
胖子特意停下来叮嘱我一声。
他们肯定不想闹事,还是希望能安稳地在工厂上班,不想把事情闹大。
穿过两条街,我们来到游戏厅门口。
游戏厅位于正街拐角的巷子里。
一楼是一间大的门面,卷闸门中间留了一个小门,挂着帘布。
旁边没有任何标识。
不时从里面传出敲打游戏机的声音。
门口三三两两地蹲着一些人。
游戏厅是消费最低、娱乐性最强的场所之一。
不良少年都把这里当成聚集的老地方。
所以门口蹲着些人,并不奇怪。
我们走过去,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阿文,过来翻本啊。”
一个蹲着的黄毛跟阿文打起了招呼。
阿文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胖子掀开帘布,我们走了进去。
游戏厅的灯光比溜冰场还要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香烟、槟榔、盒饭以及各种饮料和泡面混合的气味。
游戏机的种类挺多,有开车游戏、飞机游戏、拳皇游戏、攻关游戏。
一排排游戏屏幕闪烁着刺眼的光。
时不时传来几声呐喊和粗口。
大厅一共摆放了四排游戏机,老虎机在最里面一排。
前三排娱乐机器前玩游戏的人数,还没有老虎机后面看热闹的人多。
我们刚走到老虎机旁边,一个马仔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走过来问我:
“帅哥,是上分还是换币?”
“上分就是一个人守着一台机器玩,一块钱十分。换币的话,可以几个人玩一台机器。”
胖子小声给我解释道。
“哎,宏发三剑客,你们这么快就来翻本啦,我还以为要到月底呢,看来你们钱包里还有点钱。”
马仔见我没回话,笑嘻嘻地跟身后的三剑客打起了招呼。
那表情活像青楼里的老鸨,谄媚又势利。
看来他们三个是常客,马仔都给他们取上外号了。
我没理会他们聊些什么,径直朝第一台老虎机走去,那台机子周围围的人最多。
只见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烟,歪着脑袋,眯着眼睛看着屏幕。
机器上有九千多分,差不多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按键上到处都是烟灰,他不时朝按键上抹两下、吹两下,手已经变得乌黑。
七个按键都押了99,只有苹果没押。
“看来他输了不少,在等大满贯呢。”
胖子在我耳边显摆着他的专业性。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什么是大满贯,但我也不能问他,免得显得自己很无知。
不到十分钟,他的分数变成了零。
“丢你老母!”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机器,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数了十张丢在机器上。
“上分。”
那个马仔听到“上分”,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拿起钱,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然后笑嘻嘻地说:“吴哥发财。”
把钥匙插进上分孔,按了几下,机器上又有了一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