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铁哥”这个名字,云薇挑了挑眉,示意宁晚星继续说。
“黑市,”宁晚星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尽管房间里绝无第七只耳朵,“更隐蔽,门槛更高,交换的东西也更…硬核。据说背后有某种程度的武力秩序维持,但具体不详。”
云薇没有立刻回答。
她拿起公筷,给自己夹了一块辣子鸡丁,慢慢地咀嚼着,辣味似乎能帮助思考。
宁晚星也不催促,安静地吃着菜,几分钟后,云薇放下筷子。
“信息可信度有几成?”她问,直指核心。
“七成左右。但那里只认物资,不认人,且后果自负。”宁晚星回答。
“目标?”
“初步侦查。确认节点真实性、评估风险等级、观察交易品类和规则。不进行实质交易,除非有绝对把握且价值极高。”
“时间?”
“初五左右。永夜环境下,时间概念模糊,但根据生物钟,那时大多数人会陷入新一轮的疲惫和松懈期。”
“人员?”
“就我们两个。”宁晚星语气肯定。
最后一点,云薇表示赞同。
侦查任务,尤其是这种高风险未知区域,隐匿和机动性是第一位的。
大米虽然战斗力强,但目标太大,容易暴露,而且它的安危会让她俩分心。
“需要针对性准备。”云薇开始进入规划状态。
“侦察设备、反监听装备、高价值轻便交易品、重火力掩护预案、撤离路线多重规划。”
“嗯。”宁晚星点头,“交易品我这边有准备。武器和路线,你负责规划。”
“可以。”云薇干脆地应下。
对话到此,初步的行动计划已然敲定。
两人不再多言,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餐桌上的饭菜。
刚才的对话内容沉重而危险,但并未影响她们的食欲。
在末世,讨论生死和策划行动,与吃饭喝水一样,都是生存的一部分。
她们就这样,一边吃着美味的年夜饭,一边用最冷静的语气,讨论着可能关乎未来生存大计的计划。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话题从未来的规划,悄然滑向了过去的片段。
“…这糖醋汁的味道,”宁晚星用筷子点了点那盘排骨。
“有点像末世前,我家小区后面那家陈记的招牌口味。每次过年,我奶奶都会特意绕远路去买一份。”
云薇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很少听宁晚星提起家人和过去的具体生活。
“她…”云薇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速似乎慢了一丝。
“说起来…”她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飘渺的怅然。
“前年这个时候,我奶奶还在。”
云薇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眼,安静地看向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表示她在听。
她知道宁晚星口中的“奶奶”,是她唯一的直系亲属。
“包饺子的手艺,就是她教的。”宁晚星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像是一个虚幻的笑影。
“她总说,我擀的皮,边缘不够薄,包出来的饺子立不稳…但每年,她都会把我包的饺子专门挑出来煮,说是我包的,有福气。”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了一下,仿佛在模拟擀皮的动作。
短暂的停顿后,她的声音更轻了几分:“但她没熬过前年春天。一场很急的病。走的时候,还算安详。”
云薇的视线落在宁晚星脸上,没有移开。
她能感觉到这平静叙述下深藏的、被时间稍稍冲淡却并未消失的钝痛。
“处理完后事,”宁晚星继续道,目光依旧看着窗外,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什么。
“我整理她的遗物。在一个很旧的木匣子底层,发现了一些…我小时候的的东西。还有一封信。”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需要一点力量才能继续。
“信里说…我不是她亲孙女。”
这句话落下时,餐桌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连投影仪里的喧闹都似乎被隔绝在外。
“她说,我是她在一个很冷的早晨捡到的。裹在一个不算厚的襁褓里,身边什么都没有…”
宁晚星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只有脖子上,挂了这个。”
她说着,手指下意识地探向自己口袋,实际上是空间,勾出了一根细细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银链。
链子底下,坠着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色泽温润、雕工极其古拙的深色玉佩。
她将玉佩托在掌心,递到云薇面前,让她能看清。
“她信里说,她等了很多年,以为总会有人来找我。”
宁晚星的声音里听不出怨恨。
“但从来没有。她把我当亲孙女养大,供我读书,教我做人…直到最后,才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她说,不告诉我,对我不公平。告诉我,是让我自己选择,要不要去找…或者,就当她是我亲奶奶,忘了这回事。”
她收回手,玉佩重新隐没在衣领下,贴回她的心口。
“我选了后者。”她淡淡地说,拿起筷子,夹起桌上已经微凉的最后一块饺子,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着,仿佛在品尝某种跨越了时间的滋味。
“她就是我奶奶。唯一的亲人。至于那对生了我又扔了我的人…”她顿了顿,咽下食物,“末世前我没找,现在,更没必要了。”
这枚玉佩,与其说是寻亲的线索,不如说是一道早已结痂的、证明她曾被遗弃的旧伤痕。
也是奶奶对她毫无保留的、最终坦诚的爱的见证。
云薇始终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安慰,也没有提问。
她的目光在宁晚星取出玉佩时极快地扫过,看清了那枚古玉的独特形制,随后便重新落回宁晚星脸上,安静地接收着这一切。
在末世,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都有深埋心底的伤疤。
直到宁晚星说完,重新开始吃东西,云薇才缓缓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
“饺子很好吃。”她说。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奶奶,把你教得很好。”
她没有评价那对未曾谋面的父母,没有感慨命运,甚至没有对玉佩本身发表任何看法。
宁晚星闻言,抬眼看她,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嗯。”宁晚星低低应了一声,嘴角那丝极淡的弧度再次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