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阳光穿透这层诡异的滤镜,失去了往日的温暖,只带来一种沉闷的燥热。
城市比前两日更加寂静,街道上车辆稀少,行人步履匆匆,脸上普遍带着一种压抑的焦虑和警惕。
宁晚星和云薇再次驾车出门,这一次,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当她们到达时,发现店门口聚集了十几个神色紧张、低声交谈着的人群。
王老板正在玻璃门上张贴一份崭新的、盖着醒目“紧急状态特许经营”鲜红印章的官方文件。
他的表情比以往更加严肃,眉头紧锁。
看到宁晚星和云薇这两个“熟客”,王老板趁周围人不注意,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接到通知,只能营业到今天下午4点。上面要求我们把库存的关键生存物资投放市场,平抑物价,避免……恐慌性囤积。”
他的眼神锐利,扫过周围人群,“要买什么,抓紧时间。过了今天,就难说了。”
这话听起来是官方维稳,但结合他的语气和眼神,分明是在提醒这是最后的机会。
军品店里的氛围更加凝重。店里多了几个穿着体面、但神色仓促的顾客,他们目标明确,直接指向最高端的净水器、发电机和防护装备。
张岩依旧沉默地坐在柜台后,但眼神如同雷达般扫视着每一个进店的人。
当宁晚星和云薇在挑选战术手电时,张岩无声无息地走到她们身边,拿起一款体积更小但亮度惊人的型号递给云薇,声音低沉而直接:“这个,聚光更好,续航长一倍。电磁脉冲防护级别也更高。”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了两人一眼,补充道:“这是给有准备的人,最后的机会。有些消息……已经开始在小范围流传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高级西装、气场不凡的中年男人在两名助理模样的人陪同下,正在大量购买最高规格的净水设备和便携式柴油发电机。
其中一名助理低声对男人说:“局长,专家组内部通报的那件事……” 男人立刻严厉地、几乎是呵斥地打断他:“慎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凝重,却被宁晚星敏锐地捕捉到。
上午9:00,进入井州市国际进口超市,眼前的景象让宁晚星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消失。
超市已经完全变了样,不再是商品琳琅满目的消费场所。
“薇姐你看,”宁晚星假装惊讶地拉着云薇的衣袖,声音带着不安,“所有零食、饮料都不见了!货架都空了……”
云薇的表情异常凝重,低声道:“国家在启动紧急状态下的统一物资配给。从昨天深夜开始,全市所有大型超市都已由军方接管。”
生鲜区完全关闭,厚重的卷帘门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临时设立的压缩食品和罐头专柜,货物堆放整齐,但种类单一。
日用品区只剩下最基础的卫生纸、肥皂、蜡烛、电池等生存必需品,每种商品旁边都立着醒目的“限量购买,凭身份证登记”的牌子。
药品柜台由两名持枪军人严格看守,需要出示身份证并详细登记后才能限量领取最基础的感冒药、止痛药和消毒用品。
结算方式变更为只接受现金支付,所有电子支付和刷卡系统均已停用。
队伍移动缓慢,气氛压抑。
一名军官站在高处,用扩音器循环播放着安抚公告:“各位市民,请保持冷静!为保障基本生存需求,即日起本市实施临时物资配给制度。”
“政府储备充足,请大家有序购买,相信政府有能力度过难关……”
然而,在这官方辞令之下,宁晚星超常的听觉捕捉到了更多碎片化的、令人心悸的信息。
她假装弯腰系鞋带,靠近几个穿着类似科研单位制服、正在低声激烈讨论的人:
“…研究所的模型预测准确率超过90%,永夜概率极高…”
“…全球性事件,地磁翻转的速度远超预期…”
“…初步估计,地表温度可能在48小时内骤降,最低…可能达到零下40摄氏度,甚至更低…”
“…光合作用将基本停止,现有农作物…大规模灭绝不可避免…”
“…关键是头三天,秩序一旦崩溃…”
“…高层建筑相对安全,低洼地区可能因寒冷和后续问题…”
“…独立能源,燃料,是活下去的关键…”
这些只言片语,如同冰冷的碎片,在她脑海中迅速出现上一世那一幅绝望的图景。
而且,部分身处权力和知识顶端的人,显然早已知晓,并在秘密准备。
返回壹号院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沉默而沉重。
后备箱里新补充的物资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面对那即将到来的、席卷一切的寒潮与黑暗。
停好车,走向电梯时,云薇突然停下脚步,转向宁晚星,语气是直接的陈述,不带商量口吻:“今天中午,来我家吃饭。”
宁晚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立刻切换出惊喜和受宠若惊的表情:“真的吗?薇姐你要亲自下厨?太好了!我早就想尝尝你的手艺了!”
“嗯。”云薇点头,语气依旧平淡,“有些食材,再不吃要坏了。”
宁晚星借着这难得的独处机会,继续用她的方式,进行着最后的、关键的暗示。
她像是担心又像是随口抱怨地念叨:“薇姐,你家里的冰箱应该很大吧?要是能多囤些罐头和冻肉就好了,听说这种东西放不坏。”
“哎呀,电池也不知道买得够不够用呢……要是晚上一直停电,黑漆漆的好吓人。”
“啊!我好像忘记买蜡烛和火柴了!薇姐你那里有吗?”
“最近天气真的好奇怪,白天闷热,晚上又突然凉飕飕的,会不会过两天就突然变得超级冷啊?要不要把厚被子拿出来?”
每一个看似无心的问题,都在指向生存的核心——食物储备、能源照明、保暖御寒。
走进云薇的公寓,宁晚星再次感受到一种极致的、属于军人的严谨和效率。
与3101的精致温馨完全不同,这里几乎是功能主义的样板间。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品,墙壁是干净的白色,地面是深色耐磨地板。
所有物品按功能分类存放,一目了然。训练区、休息区、物资储备区界限分明。
书籍按高度排列,工具按大小摆放,连拖鞋都摆放在一条直线上。
午餐是标准的四菜一汤,摆在小餐桌上:青椒肉丝切得均匀,青椒火候恰到好处;番茄炒蛋,色泽鲜亮,蛋块嫩滑。
清炒西兰花,翠绿爽脆,盐度适中;凉拌黄瓜,刀工精细,调味清爽;紫菜蛋花汤汤清味鲜。
“条件有限。”云薇简短地说了一句。但宁晚星一眼就看出,这简单的几道菜经过了精心的营养配比计算。
用餐时,两人都吃得很快,几乎没有交谈。气氛有些沉闷,却有种莫名的默契。
突然,云薇放下筷子,抬起眼,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看向宁晚星,直接问道:“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宁晚星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应该……够我吃一段时间了吧?我囤了好多零食和半成品菜呢!薇姐你呢?” 她巧妙地把问题抛了回去,并维持着自己的人设。
云薇没有追问,只是伸手指了指客厅角落那几个码放整齐、盖着帆布的军用标准物资箱,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够用六个月的础生存。但,还不够。”
“六个月”这个具体的数字,以及“不够”这两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宁晚星心上。
这等于云薇间接承认了危机的长期性和严峻性,也表明了她远超常人的准备度和清醒认知。
这顿简单的午餐,已经在无声中完成了一次关键的信息交换和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