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和扶苏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果然被他们猜中了!
先前莫名其妙的震动,一定是某个地方发生了意外状况,而且大概率与花炮有关。
扶苏暗暗在心里比较——第一次造访工业区的时候,所谓崩山也仅仅是离得近了才能感知到。
而这次几乎整个西河县都感受了震动,那它的威力该有多大?
“曼儿,你送妇公和妻兄他们回家。”
“工坊里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
陈善扶着神志不清的伤者, 快速地吩咐道。
“修德,你千万千万要小心。”
“我等你回来。”
嬴丽曼咬着下唇,尽管万分不舍,仍然做出了明事理的决定。
“嗯。”
陈善点了点头。
他心里其实大概有了猜测,而且多半八九不离十。
工业发展过程中没有捷径,虽然有穿越者指出明确的道路,但该踩的坑照样没少踩,该死的人也一样不少死。
“去通知娄县丞一声,尽快赶到工业区,他知道应该去哪儿。”
陈善一边奔跑一边向身边的人吩咐道。
没多久,他骑上快马扬鞭疾驰,风风火火地朝着西门外奔去。
耳边风声呼啸,陈善的心境波澜起伏。
西河县的火器发展进步神速,火绳枪、滑膛炮的技术难关早在几年前就被先后攻克,产量也在稳步提升。
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接下来该登场的是一样划时代的产品——无烟火药。
没有它,就做不出有壳子弹。
没有它,就无法实现枪械的半自动和自动化。
它对热武器的意义无与伦比,再怎么形容其重要性都不为过。
陈善对这方面的布局甚至从第一支火枪造出来以前就开始了。
甘油,制造肥皂的副产品。
油脂对西河县来说相对丰富,毕竟毗邻边境,牛羊牲畜廉价而易得。
大秦广袤的领土中,绝大多数普通百姓全年都吃不上二两油。
西河县不敢夸口说脂肪自由,但人均油脂摄入量起码超过平均线十倍!
问题就在于,香皂的市场太小,从而严重拖累了甘油的产出。
西北缺水,百姓没有经常洗澡的习惯。
油脂太贵,导致生产成本过高,售价让人望而兴叹。
连塞外的胡人贵族都很少采购,毕竟洗澡大多数时候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幸好无烟火药的需求并不紧迫,甘油慢慢囤积了不少。
硫酸可以干馏绿矾取得,月氏对西河县出口的大宗货物里就包括此类。
硝石提纯的技术已经相当成熟,棉花虽然品种极为原始,质量奇差无比,但凑合着也不是说不能用。
于是陈善就指挥手下的方式,按照实验室加工的模式,开始试制硝酸甘油和硝化棉。
目前来看,他们是成功了。
“县尊,您可算来啦。”
傅宽这个擅长单枪匹马冲阵夺旗的猛将此刻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卑职正在校场训练教授士卒马战技巧,突然间地摇山晃,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样。”
“战马全部受了惊,乱跑乱撞伤了不少人。”
“卑职处置完毕后,便看到天边升起一道黑红色的火云,所有人都在向这边跑,于是也跟了过来。”
陈善冷静地问:“目前状况如何?”
“伤者送去救治了吗?”
傅宽点了点头:“伤者估摸着有近百人,全都抬出去了。”
“当下的状况嘛……”
“县尊,山都垮了一半,之前那边的山坳里应当是个秘密营地。”
“卑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里面,总之……活下来的不多。”
想起他亲眼目睹的惨况,傅宽仍然心有余悸。
一部分伤者根本看不出明显的外伤,口鼻却不停地往下淌血。
还有的人身体完整,从碎石中刨出来的时候以为还有口气,结果抬起脑袋一看,下面是滩殷红的血液和内脏碎片。
负责把守秘密营地的守卫离着足足有上百步的距离,却死伤狼藉,大多数此时连站都站不起来。
陈善快步登上山坡的高处,举目眺望后不禁心头拔凉。
之前房舍林立的秘密营地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大手彻底抹去了一般。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连周遭的树木都歪歪斜斜的向外倒伏。
碎石堆上偶尔有家眷扒拉出一块碎骨或是肉糜,立刻忍不住抱着它嚎啕大哭。
陈善的神色却说不出的冷静。
从率领马帮出生入死行商贩货开始,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
这个世道每天都在死人,无时无刻不在死人。
为了实现心中的野望,他会毫不顾惜地牺牲任何人的性命,包括他自己!
“县尊!”
娄敬气喘吁吁地攀上蜿蜒的山路,视线略过被彻底摧毁的秘密营地时,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娄敬心如刀绞,表情看起来比哭还难受。
陈善开口道:“硝化甘油不同于黑火药,它非但怕热怕碰撞,而且还怕冷怕冻。”
“凝固的硝化甘油比液态更危险,半凝固状态又更甚之。”
“最近的天气……正是它最危险的时候。”
“而且正旦佳节牲畜宰杀量非常大,或许是原料充足,让他们鼓足了干劲,想趁着油脂新鲜的时候多生产一些。”
“没想到……”
娄敬哭丧着脸:“卑职叮嘱过他们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可未曾料想……”
“县尊,现在该如何是好?”
他深知这处秘密营地的重要性,眼前的景象让他无比挫败,情绪沮丧到了极点。
陈善拍了拍娄敬的肩膀,微笑着说:“我们一路走来,经历过最多的不就是失败、错误和悔恨交加吗?”
“营地炸了再建新的,人手从别处调遣招募。”
“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更何况,其实我们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
“起码它的威力不负期望,对不对?”
娄敬别过头去偷偷擦了下眼泪,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县尊,卑职这就去善后。”
待山坡上仅剩下陈善和傅宽两人,后者张了张嘴,似乎不知该何去何从。
“愣着干什么,去帮忙呀。”
“哦哦,卑职遵命。”
傅宽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而且有种说不出的惊慌。
陈善疑惑地喃喃自语:“我怎么感觉他很怕我呢?”
“该不会他后悔投入我麾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