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位于东京代官山一栋毫不起眼的公寓楼顶层。
这是江月动用她那深不可测的家族关系，为潘宁找到的绝对安全区。
军工级别的安保系统，连一只苍蝇的飞行轨迹都能分析得清清楚楚。
此刻，这栋安全堡垒里，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山本聪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充电口的机器人，把自己焊在了全新的服务器矩阵前。
他第一次拥有了几乎无限的带宽和算力。
那双在帽檐下燃烧的眼睛，正贪婪地吞噬着屏幕上的每一行代码。
他正在为潘宁优化“Nirvana”构想中的底层协议，狂热得像一个正在改写神之律法的狂热使徒。
潘宁没有打扰他。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那扇通往谢焰工作室的门，依旧紧闭。
门内，是谢焰的世界。
两天了。
最开始那种歇斯底里的金属扭曲声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心悸的沉默。
那沉默，是他最残忍的武器。
潘宁蜷起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冷。
一种从心脏蔓延开的、熟悉的冰冷，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间精神病院的深夜。
死亡是终点，而此刻，她和谢焰之间，隔着的是一个无法被计算、无法被预测的黑洞。
那个黑洞，名为“人心”。
不。
潘宁的指甲抠进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猛地清醒。
她不是那个只能等待死亡的潘宁了。
她是手握未来剧本的女王。
输了一局，不代表输了整场战争。
如果语言无法弥补裂痕，那就用行动。
潘宁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丝毫犹豫，调出了那份名为《Nirvana》的构想文档。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将那些超越时代的疯狂构想，与她对谢焰艺术的理解，以及未来十年市场的走向，全部揉碎，重组成一份全新的、只为此刻而生的战争檄文。
打印机吐出温热的纸张。
潘宁拿着那几页纸，再次走到了工作室门前。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迟疑，将那份崭新的计划书，从门缝下，缓缓地塞了进去。
纸张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门内，毫无动静。
潘宁甚至能从门缝透出的光影里，看到一双脚的轮廓，就停在计划书前，一动不动。
她在等。
等他的宣判。
一秒，两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潘宁打破了沉默。
“谢焰。”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知道‘Nyx’的消失让你痛苦。”
“但‘Nyx’，只能在深夜的论坛里，与你的灵魂共鸣。”
“而我，潘宁……”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门板上。
“能让你的艺术，在另一个世界里，获得永生。”
门内，那双脚的影子，似乎颤动了一下。
“我知道你不信。”
潘宁继续说，声音里带上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战略家的狂热。
“所以，我把它写了下来。”
“一个能让你的《春雪》，在数字世界里，永远为每一个孤独的灵魂绽放的计划。”
“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有一种美，诞生于毁灭。有一种永恒，它的名字，叫谢焰。”
“我要让你的名字，像比特币的创世区块一样，被刻在数字宇宙的起点，永不磨灭！”
门内，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吼。
紧接着，一个冰冷、沙哑，充满了嘲讽的字，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滚。”
潘宁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疼。
但她没有退缩。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些力量。
她放轻了声音，那层坚硬的女王铠甲下，露出了柔软的裂痕。
“我骗了你，是因为我怕。”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像在对自己坦白。
“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觉得我只是在利用你，完成‘Nyx’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我怕你看着我的时候，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但现在我明白了。”
潘宁闭上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不是在完成她的遗憾。”
“我是在创造属于我们俩的未来。”
门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这一次，潘宁没有再等。
她知道，她已经亮出了自己全部的底牌。
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沙——”
一声轻微的、纸张被抽动的声音，从门缝处传来。
潘宁的脚步，定住了。
她缓缓回头，看到那份被她寄予了全部希望的计划书，已经消失在了门缝的另一端。
潘宁的嘴角，终于勾起了弧度。
那不是胜利的微笑，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带着无尽疲惫的解脱。
她知道，这扇门，很快就会为她打开。
而此刻，在门的另一边。
谢焰瘫坐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那几页还带着女人体温的纸。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计划书的扉页上。
【项目名称：Nirvana-01·春雪】
【核心理念：我们将要出售的，不是一张图片，不是一段视频，而是一次无法被复制的‘体验’本身。】
【第一阶段合作目标：日本，森美术馆。】
【目标人物：铃木千代。】
谢焰的瞳孔，在那几个字上，剧烈地收缩。
森美术馆，铃木千代。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业目标。
那是对整个日本旧艺术世界，最高权威的，一次不计后果的、疯狂的宣战！
这个女人，她要为他，与世界为敌。
她还要，来自旧世界最高殿堂的，亲手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