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呜——！”
凄厉的鬼啸声骤然响起，充斥整个空间！那些画作中封印的、或被吸引而来的弱小邪灵、残破怨念，在李伟的血咒催动下，被强行抽取、融合，化作一道道凝实的、张牙舞爪的黑色鬼影，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谢安扑来！它们没有实体，却带着刺骨的冰寒与侵蚀精神的力量，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这是人海（鬼海）战术，旨在干扰、消耗，为画中主鬼的完全降临争取时间！
面对汹涌而来的鬼影狂潮，谢安神色不变。他左手迅速探入怀中，再抽出时，指间已夹了厚厚一叠明黄色的符纸。他手腕一抖，符纸如同有了生命般四散飞射，并非杂乱无章，而是精准地悬浮在他周身各个方位。
“阳炎符，燃！”
随着他一声低喝，数十张符纸同时无火自燃，化作一团团炽烈、纯净的橘红色火焰！这些火焰并非凡火，而是至阳至刚的破邪阳炎，对阴魂鬼物有着致命的克制力。
“嗤嗤嗤——！”
冲在最前面的鬼影撞上阳炎，如同飞蛾扑火，瞬间发出凄惨的哀嚎，身体在烈焰中扭曲、消融，化为缕缕青烟。阳炎火环如同一个坚实的壁垒，将谢安和身后的女人护在其中，阻挡着鬼影前赴后继的冲击。
然而，鬼影数量实在太多，且被李伟的血咒催动，悍不畏死。阳炎符的光芒在无数鬼影的冲击下，开始明灭不定，范围也在被逐渐压缩。
“没用的！没用的！”李伟一边疯狂挥舞画笔，催生更多鬼影，一边狞笑着看向那幅主画。
画框中，那只惨白的手再次凝实，并且，另一只手也缓缓探了出来，紧接着，是兜帽下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只能看到一双空洞、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眼睛”！它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挤出了画布，浓郁如墨的黑气在他周身翻滚，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恶意。它张开嘴，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直接作用于灵魂的贪婪吸力已经开始产生，目标赫然是谢安身后的礼服女人，以及……谢安本身那充沛的生机与灵力！
谢安感受到神魂传来一丝微弱的拉扯感，心知不能再拖延。主鬼一旦完全脱离画框束缚，其实力将暴涨，再加上一个手段诡异的李伟，形势将极其危险。
他眼中精光一闪，右手令牌再次举起，但这一次，他没有顿向地面，而是将体内磅礴的灵力疯狂灌入其中！
“雷霆都司，符召五雷！破！”
令牌顶端，一枚镶嵌着的、看似不起眼的紫色晶石骤然亮起！刺目的雷光从晶石中迸发，瞬间缠绕上整个令牌，化作一柄纯粹由狂暴雷霆凝聚而成的光矛！
谢安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力，将这柄雷矛向着那即将完全挣脱画框的恶鬼，狠狠投掷而去！
雷矛撕裂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所过之处，那些围攻的鬼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碾碎，纷纷溃散！煌煌天威，锁定邪祟！
李伟脸色剧变，他没想到谢安在被鬼影围攻的情况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强悍的一击！他尖叫着，试图用画笔在空中绘制防御符咒，但速度根本跟不上雷矛！
然而，就在雷矛即将命中恶鬼胸膛的瞬间！
那恶鬼空洞的眼中幽绿火焰猛地一跳，它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探出的双手没有去格挡雷矛，而是猛地向两旁一扯！
“嘶啦——！”
它身下的那幅画布，连同昂贵的实木画框，被它自身强大的力量彻底撕裂！破碎的画布和木屑纷飞中，它终于完全脱离了束缚！
但与此同时，雷矛也已临体！
“轰——！！！”
雷霆爆裂！刺目的紫白色电光瞬间吞噬了恶鬼刚刚脱离画框的身形！狂暴的雷蛇四散游走，将周围扑上来的鬼影清空了一大片，甚至将不远处的地面都炸出一个焦黑的浅坑！
李伟被爆炸的气浪掀得踉跄后退，脸上却露出了扭曲的笑容：“成功了！它出来了！而且……它在吸收雷霆！”
谢安定睛看去，心中也是一沉。
雷光散去，黑袍恶鬼的身影重新显现。它身上的黑袍变得有些破烂，露出下面若隐若现的、如同焦炭般的皮肤，周身翻滚的黑气也淡薄了不少。但它确实没有在刚才那一击下湮灭！它张开双臂，残存的雷蛇竟如同受到吸引般，被它缓缓吸入体内，它那幽绿的眼眸中，甚至闪过一丝电光！
它适应了？还是在利用某种特性化解雷霆之力？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李伟兴奋得手舞足蹈，“它是特别的！它不仅能吞噬灵魂，还能消化、转化能量！你的雷霆，不过是它新的养料！”
恶鬼缓缓转过头，那双幽绿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谢安。它感受到了谢安体内那远比普通灵魂更“美味”、更强大的力量。一种混合着贪婪与暴怒的情绪，如同实质般压向谢安。
它放弃了首先吞噬近在咫尺的礼服女人，而是将谢安锁定为了首要目标。
它动了！
没有声音，没有预兆，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模糊了一下，下一瞬，已经出现在谢安面前！一只萦绕着黑气与残余电光的利爪，带着撕裂灵魂的寒意，直抓谢安面门！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
谢安瞳孔收缩，脚下步伐急转，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爪。利爪带起的阴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不能硬拼能量！这鬼东西有古怪的吸收转化能力！
他心思电转，瞬间改变策略。左手再次探入怀中，这次摸出的却不是符纸，而是一把看似普通的、仅有巴掌大小的桃木剑，但剑身之上，却用朱砂密密麻麻刻满了细小的镇魂符文。
就在恶鬼一爪落空，身形微顿的刹那，谢安手腕一抖，桃木剑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微弱的破空声，并非刺向恶鬼的身体，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它那双幽绿色的眼睛！
攻其必救！眼睛往往是灵体感知的核心！
恶鬼似乎对这柄蕴含着纯粹镇魂之力的桃木剑颇为忌惮，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猛地偏头躲避。
就是现在！
谢安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身体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前冲，不是远离，而是贴近！在贴近的瞬间，他右手一直紧握的令牌再次亮起金光，但这次金光极度内敛，凝聚在令牌边缘，如同给令牌镀上了一层锋利的金边！
“斩！”
他低喝一声，令牌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横斩向恶鬼的脖颈！这一击，凝聚了他全部的气力与灵力，不求能量外放，只求以点破面，以令牌本身携带的破邪法则，强行斩断恶鬼的灵体连接！
恶鬼刚刚躲开桃木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这凝聚了谢安精气神的一击斩中！
一旁的李伟岂会坐视不理？
“休想！”他面容扭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竟然猛地将手中那支妖异的画笔，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左臂！
“噗嗤！”鲜血涌出，但瞬间被画笔吸收。画笔上的红黑光芒暴涨，仿佛活了过来！
“以我精血，饲我鬼神！护！”
他嘶声喊道，那支插在他手臂上的画笔骤然射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血黑色光芒，后发先至，在令牌即将斩中恶鬼脖颈的前一瞬，化作一面小巧却无比厚实的血黑色盾牌，挡在了恶鬼身前！
“铛——！！！”
一声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金色令牌与血黑色盾牌狠狠碰撞！
能量剧烈冲突、湮灭！产生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圆环向四周扩散，将展厅内剩余完好的玻璃展柜尽数震碎！就连远处的墙壁上都出现了更多的裂纹。
谢安只觉得一股阴寒、污秽的反震之力顺着令牌传来，手臂一阵酸麻，气血翻涌，忍不住“蹬蹬蹬”连退三步，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那面血黑色盾牌也在这一击下布满裂纹，随即破碎消失。但恶鬼终究是被保了下来！
李伟付出代价不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左臂伤口处黑气萦绕，显然那画笔不仅吸食他的血液，还在侵蚀他的生机。但他看着只是被震退、嘴角溢血的谢安，以及虽然受创但核心未损的恶鬼，脸上再次露出了疯狂而得意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你输了！你伤不了它！而它……马上就要饱餐一顿了！”
那恶鬼挨了谢安蓄力一击，虽被挡下，但显然也被激怒了。它身上的黑气再次变得浓郁，幽绿的眼眸死死锁定谢安，那贪婪的吸力陡然增强了数倍！同时，它张开嘴，一股无形的、针对灵魂的拉扯力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钩子，缠绕向谢安的神魂，要将他生生从躯壳中扯出！
谢安感到头脑一阵眩晕，意识仿佛要脱离身体。他强行稳住心神，但抵抗这股针对灵魂的吸噬，消耗极大，让他几乎无法分心他顾。
而李伟，则趁机再次举起了画笔，蘸着自己手臂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在空中绘制着更加邪恶、复杂的符咒，目标直指谢安！他要配合恶鬼，一举将谢安的灵魂抽离、献祭！
形势急转直下！
谢安陷入前所未有的危局！前有恶鬼噬魂，侧有邪人暗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安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然。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不再强行抵抗那股灵魂拉扯力，反而……顺着那股力量，让自己的部分意识，主动“迎”向了恶鬼那张开的、如同深渊般的巨口！
同时，他左手在身后，以一种极其隐蔽、快速的手法，凌空虚画！指尖划过空气，留下淡淡的白金色痕迹，那痕迹并非符箓，更像是一个极其繁复、古老的印记雏形！
他在做什么？自投罗网？！
李伟一愣，随即狂喜：“放弃抵抗了吗？蠢货！你的灵魂是我的了！”
恶鬼也感受到了“猎物”的“顺从”，幽绿眼眸中贪婪大盛，吸力再增！
然而，就在谢安那部分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不再是之前的冷静或锐利，而是一种洞彻虚妄、映照本源的空明之光！
“原来如此！”谢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在恶鬼和李伟的意识深处响起，“我找到你的‘核’了！”
他左手那一直暗中勾勒的印记，在这一刻，终于完成！
那是一个由白金色光线构成的、复杂到极致的立体符印，中心仿佛蕴含着一颗微缩的、燃烧着纯白火焰的星辰！
“你以为它在吞噬灵魂壮大自身？错了，李伟！”谢安的声音如同审判，“你召唤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完整的恶鬼！它是一道‘画皮怨念’！是无数被禁锢在艺术品中、不得解脱的创作者怨气，混合了你的贪婪和那些VIp观众的恐惧，偶然形成的扭曲聚合体！”
“它没有完整的意识，只有吞噬和模仿的本能！它所谓的‘进化’，不过是吞噬更多灵魂，来填补它核心那巨大的、源自无数破碎怨念的‘空洞’！”
“而你，李伟！”谢安目光如炬，看向脸色骤变的策展人，“你以为你在控制它？不！是它在利用你！利用你的知识和鲜血，为它掠夺更多‘补品’！你的灵魂，早已和这些怨念纠缠在一起，成了它核心的一部分！它若完全‘吃饱’，第一个要彻底融合、吞噬的，就是你！”
“什么？！不可能！”李伟如遭雷击，脸上的疯狂和得意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恐慌。他下意识地看向那恶鬼。
仿佛是为了印证谢安的话，那恶鬼在听到“核心”、“空洞”等词语时，发出了更加焦躁、暴怒的嘶吼，它看向李伟的眼神中，那贪婪之色竟然更加浓烈了！甚至暂时减弱了对谢安的吸噬，隐隐将一部分目标转向了李伟！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你的主人！”李伟惊恐地后退，挥舞着画笔，“是我创造了你！”
“创造？你只是打开了一个你根本无法控制的潘多拉魔盒！”谢安冷喝一声，左手托着的那个白金色星辰符印，骤然光芒大放！
“今日，我便以‘净明炼魔印’，焚尽这怨念聚合，打散这扭曲之核！”
他不再犹豫，将手中那凝聚了自身大半本源灵力、引动了星辰净化之力的符印，猛地向前一推！
符印并非飞向恶鬼庞大的身躯，而是如同拥有导航一般，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恶鬼胸前那团最浓郁、最黑暗、不断扭曲变幻的核心区域——那是谢安刚才主动“送”入一丝意识所探查到的，所有怨念和贪婪的源头！
“不——！！！”恶鬼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凄厉、最恐惧的尖啸，它感受到了真正的、形神俱灭的威胁！它疯狂地调动所有黑气，试图阻挡、包裹那枚符印。
李伟也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挥动画笔，射出道道血黑色光芒，想要拦截。
但，晚了！
净明炼魔印，专克此类无根邪怨、聚合污秽！
白金色的符印如同烧红的烙铁落入冰雪，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层层黑气的阻隔，精准地印在了那团不断扭曲的黑暗核心之上！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下一刻——
纯白、炽烈、却不带丝毫灼热，反而充满净化与救赎意味的火焰，从符印与核心接触点猛地爆发开来！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席卷了恶鬼的整个灵体！
“啊——！！！”
恶鬼在纯白火焰中疯狂挣扎、扭曲，发出无数重叠在一起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痛苦哀嚎，那是构成它本体的无数破碎怨念在被同时净化！它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迅速融化、消散。
黑气被蒸发，幽绿的眼眸黯淡熄灭。
与此同时，李伟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投入了那纯白火焰之中，与那恶鬼核心紧密相连的部分，正在被强行剥离、灼烧！他手中的画笔“咔嚓”一声断裂，化作飞灰。他抱着头跪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七窍中开始溢出黑色的污血。
“不……我的力量……我的艺术……我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中的疯狂被无尽的痛苦和茫然取代。
几秒钟后。
纯白火焰缓缓熄灭。
展厅内，再无一丝黑气，也再无一毫阴冷。那狰狞的黑袍恶鬼，已然消失无踪，连一点残渣都未曾留下。只有地上那幅被撕裂的画布和破碎的画框，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李伟瘫倒在地，双目圆睁，瞳孔涣散，气息奄奄。他虽然还活着，但灵魂受损极其严重，与邪祟的深度纠缠被强行斩断，反噬几乎摧毁了他的神智，余生恐怕都将在痴傻中度过。
原本跪在地上的礼服女人，在恶鬼被净化的瞬间，眼中血丝褪去，嘴角那不自然的咧开也恢复正常，身体一软，昏倒在地，但呼吸平稳，显然只是精神透支。
谢安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方才那一道“净明炼魔印”消耗巨大。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灵魂的疲惫。
他走到李伟身边，低头看了一眼，确认其已无威胁。然后又看了看昏迷的女人。
窗外，天色已然微亮。晨曦的光芒透过破碎的窗户，洒入一片狼藉的展厅，驱散了最后一缕黑暗。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支断裂的画笔残骸，又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阳。
画皮怨念……以艺术之名，行邪恶之实。人心的贪婪，才是孕育这些扭曲存在最好的温床。
他摇了摇头，拖着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躯，缓缓走向展厅出口。
阳光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与来时在昏暗路灯下的影子，似乎并无不同。
只是，这世间的阴影，似乎永远也清理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