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广袤而混沌的世间,光与暗的界限从来都是模糊不清。叶先,作为行走于这条界限之上的平恶使者,早已习惯了在阴影中追寻光明。
近来,他敏锐地感知到,维系世间秩序的某种微妙平衡,正悄然绽开裂缝。流淌在他血脉中的神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不安的涟漪。他追寻着这异常的波动,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那被遗忘在时光长河深处的禁忌之名——混沌深渊。那里封印着上古时期几乎倾覆天地的可怕邪物,它们本应随着众神的牺牲而永世沉眠。然而,一场万年不遇的天地异象“星辰错乱”,扰乱了日月轨迹,颠倒了阴阳法则,竟让那坚不可摧的封印,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松动。
斗魔神,便是这侥幸者之一。它对人类的争斗与痛苦有着病态的痴迷,是混乱与纷争的化身。此刻,它正贪婪地汲取着这因秩序失衡而弥漫于天地间的负面气息,积攒着挣脱最后束缚的力量。
那一刻的到来,毫无预兆,却又仿佛积蓄了万年的压抑。原本晴朗的天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骤然捏碎,狂风不是从远方袭来,而是凭空在每一条街道、每一片原野上炸开,裹挟着砂石、断枝乃至牲畜的哀鸣,如同亿万头失控的炼狱凶兽,疯狂地撞击着这个猝不及防的世界。墨色的乌云不再是天空的点缀,它们如同汹涌的污浊潮水,从四面八方的虚空翻涌汇聚,将天穹压得极低,沉甸甸地仿佛下一秒就要轰然崩塌,将大地彻底掩埋。光线被迅速吞噬,白昼瞬间沦为晦暗的黄昏。在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能撕裂灵魂的巨响中,一道纯粹的、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光柱,从城镇中心某处虚无的点爆发开来。斗魔神那庞大而扭曲的身影于其中凝聚、显现——它的身躯由最纯粹的阴影与世间恶意编织而成,扭曲的犄角如同枯死的巨树枝桠,刺破低垂的云层,手中那柄由混沌本源凝聚而成的魔戟,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足以让周围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玻璃即将破碎般的哀鸣。
它并未急于用蛮力毁灭眼前的山河,那对它而言太过无趣。它降临后的第一个举动,是将其扭曲的意志,如同无形的瘟疫孢子,悄无声息地散播出去。它隐匿在混乱风暴的核心,无数无形的精神触须轻柔却又无可抗拒地拂过范围内无数生灵的心智薄膜,将那些潜藏在心底角落的猜忌、积压的怨怼、对权力与资源的贪婪、以及平日里被道德律法束缚的暴戾,瞬间放大百倍、千倍。它享受着这个过程,如同一个恶劣而技艺高超的剧作家,带着冰冷的笑意,精心编排着一幕幕自相残杀的悲剧,将这人间化为它专属的、血腥的剧场。
曾经充满烟火气的城镇,顷刻间化作了鲜血与疯狂的地狱画卷。往日里互相问候、甚至会在雨天帮忙收衣的邻里,此刻双目赤红如血,将切肉的菜刀、耕地的锄头,毫不犹豫地砍向、砸向曾经一起喝酒谈天的伙伴;温馨的家庭店铺被面目狰狞的“熟人”肆意砸毁,珍藏的商品如同垃圾般散落一地,被疯狂的人群践踏抢夺。街头巷尾,哭喊声、最恶毒的咒骂声、兵刃撕裂血肉的闷响、垂死者的痛苦呻吟,交织成一曲混乱而绝望的、献给邪神的赞歌。孩童蜷缩在倒塌的货架下,小小的身躯瑟瑟发抖,清澈的眼眸被纯粹的恐惧彻底占据;老人们瘫坐在自家门槛旁的血泊中,仰望着漆黑如墨、仿佛神明已死的天穹,布满皱纹的脸上是老泪纵横,发出无声的哀嚎。
街道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混战的人群像两股被无形鞭子驱策的失控潮水,不断冲撞、绞杀。鲜血不再是液体,而是仿佛有了生命,汩汩地汇聚、流淌,浸透了每一块石板路的缝隙,在低洼处积成一片片黏稠的、暗红色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几乎凝成实质。倒下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的悲鸣,就被后来者无情的脚步淹没、踩踏,残肢与内脏如同怪异的花朵,点缀着这片猩红的“画布”。生命在这里卑贱如草芥,瞬息间便已枯萎、消逝。
就在这片绝望的修罗场中央,空间仿佛被一双无形巨手硬生生撕开一道裂口,一道黑色的身影脚踏虚空,如一颗逆行的流星,裹挟着斩破混沌的决心,悍然降临。叶先到了。他的黑袍在狂暴的能量流中猎猎怒放,周身自然散发的凛冽气息如同实质的屏障,瞬间在混乱癫狂的战场上,强行开辟出一小片奇异的、令人心神稍定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