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丝温暖气息的春风卷着山坳里最后一丝寒意,吹拂着黑石崖下新开辟的工地。
秦云站在刚用炸药和铁锹硬生生从山岩里掏出来的指挥所洞口,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蒸腾着希望的土地。
这不再是荒芜的山谷,而是孕育着力量与未来的熔炉。
就在几天前,一场精心策划的闪电突袭,为这片土地注入了滚烫的生机。
负责前导的特战小队,开着两辆在莘庄日军巡逻队缴获的披着缴获的日军装甲卡车,载着十六名精锐的战士,伪装得天衣无缝。
他们像一柄淬毒的尖刀,与后方分成三队的60辆各式卡车组成的庞大车队保持着精确的三里距离。
这距离,是安全的缓冲,也是发起致命一击的助跑线。
他们的路线诡谲如蛇行,能避则避,但绝非怯懦。
当无法绕开的日军检查站或巡逻队的影子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前方的装甲车没有丝毫犹豫,引擎发出凶猛的咆哮,直扑而上!
那些碉堡里的哨兵、路上的巡逻兵,往往只来得及露出懵懂与惊愕的神情,甚至枪栓都未完全拉开,就被狂风骤雨般的精准火力撕碎。
战斗在电光石火间爆发,又在更短的时间内归于沉寂,快得连血腥味都来不及在山野间弥散。
紧随其后的12辆卡车队伍上的特战队员,则是沉默而高效的清道夫。
他们迅速跃下卡车,动作麻利地将倒毙的日军身上的军服剥下
——每一块布料都可能成为下一次伪装的凭证。
武器、弹药、随身携带的物资,甚至是干粮,都被迅速搜刮一空,扔进等待的卡车车厢。
这不是劫掠,这是在严酷的生存环境中,对每一份资源的极致回收。
为了彻底搅乱追兵的视线,这支庞大的车队并未直接向东北方的最终目的地黑石崖奔去,反而虚晃一枪,杀气腾腾地扑向西北方向的文水县。
引擎声在通往文水的路上制造着巨大的恐慌和混乱,仿佛一支主力部队正在向那个方向猛攻。
然而,就在敌人慌忙调兵遣将围堵文水之际,这支幽灵般的队伍却在王梁坡附近一个隐蔽的岔道口猛地调转车头。
借着暮色四合的天幕掩护,庞大的车队如同溪流渗入沙地,悄无声息地返回洪洞东边,从北圪垛狭窄的山口鱼贯而入,彻底隐入了太行山那绵延千里的褶皱之中。
崎岖的山道吞噬了车轮的痕迹,也消弭了引擎的轰鸣。
他们跟着沿着最老练的当地向导进入他们才知晓的秘径,最终如倦鸟归巢,安全返回了黑石崖的怀抱。
代价并非没有。
崎岖的山路吞噬了一辆卡车。
但相比起那塞满车厢、几乎要溢出的战利品,这损耗显得微不足道:
这次缴获震惊了所有现场的人员:白面、高粱面、小米……这些金黄的、棕红的、雪白的颗粒,堆成了小山,足有三百余吨!
这是能让数千人再无这段建设期间的口粮短缺问题。
四十多箱脱水蔬菜干,在缺乏新鲜蔬菜的山里,是预防夜盲症的珍宝。
两百多箱沉甸甸的牛肉罐头,散发着诱人的油腥气,是伤员和重体力劳动者恢复元气的硬通货。
还有四十多袋晶莹的砂糖,在缺糖的年代,是堪比黄金的能量补充剂和药品原料。
还有两千多支闪着寒光的“三八大盖”整齐码放、五十多具迫击炮和掷弹筒,将解决前线士兵的武器短缺。
那六万发黄澄澄的子弹和两百多发各式炮弹,足以支撑八路军数次中等规模的战斗消耗。
几箱宝贵的药品和成捆的纱布,安静地躺在角落。
在缺医少药的敌后,这些东西的价值无法用金钱衡量,它们是重伤员活下去的希望。
这些粮食,秦云盘算着,加上根据地勒紧裤腰带的支援,足够支撑到黑石崖兵工厂初步建成投产的那一天!
当然,胜利伴随着血的代价。
二十一名战士在行动中挂彩。
最惨烈的是那辆翻下悬崖的卡车,两名司机重伤昏迷,九人轻伤。
其余十人,则是在与敌人短暂而激烈的交火中,被流弹或跳弹擦伤。
那辆一直垫后、专门改装的“应急救援车”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迅速将伤员转运至后方山坳里早已备好的、隐蔽的医疗山洞。
刚刚缴获的药品和纱布,一部分刚好有了用处,立刻被拆封使用,带着一丝冰冷消毒水的气味,敷在了战士们的伤口上。
山洞里,消毒水与血腥味混合,医生和护士的身影在油灯下忙碌,低声的安抚与偶尔压抑的痛哼交织在一起。
亲眼看到缴获的物品和这次大获全胜的消息像野火一样在工地上传开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情瞬间点燃了每一个角落。
扛木料的汉子脚步更沉实了,抡锤开石的号子更嘹亮了,推着小车运渣土的小伙子们几乎要跑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干劲,汗水混合着泥土,在初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一位老技工停下手中的测绘标尺,抹了把汗,望着热火朝天的景象,喃喃道:
“这劲头……啧,又赶上当年建设贾峪那会儿了!”
贾峪,那是他们曾经共同奋斗、建设第一个重要的记忆,是艰苦岁月里凝聚力的象征。
此刻,黑石崖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找到了那份刻骨铭心的、为共同目标燃烧自己的感觉。
这份高涨的热情还未平息,三天后的一个傍晚,又一剂强心针抵达。
乐志海带着秦岭集团精心挑选的二十四名技术骨干,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更让专家们惊喜的是,他还带来了四辆缴获的、状况尚佳的日本94式六轮卡车。
车上装载的,是兵工厂建设的“血脉”与“筋骨”:
沉重的配电盘和整流设备、六台建筑用的提升重物的电葫芦、四台能焊接钢铁的电焊机,以及一批急需的特殊钢材和设备。
这些专家的到来,如同在燃烧的火焰上浇了一桶热油。
他们迅速融入各个关键岗位:
精通机械的老工程师带着工人调试刚运来的车床;
电气专家则一头扎进规划中的发电区域;
焊接技师立刻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用新到的电焊机火花四溅地修复着设备部件。
建设进度肉眼可见地加快,图纸上的线条正迅速变成坚固的厂房和轰鸣的机器。
苏志勇他们上次冒险抢来的那六台发电机,也终于迎来了大显身手的时刻。
一个简易但功能齐全的“维修车间”很快在工地山洞旁边的核心区域搭了起来。
十三名从技工队伍中挑选出来的熟练技师,在一位物理研究所来的火力发电工程师带领下,利用从太原劫夺以及这次缴获的钢材,开始在黑石崖西北侧一处背风、靠近水源的山卯下,选址建造三组大型锅炉式蒸汽发电机组!
工程师摊开手绘的蓝图,指着选定的位置,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这里,背风向阳,山体稳固,利于防空,旁边有溪流可以引水冷却。
三组锅炉并联,保守估计,建成后每月能稳定输出一百兆瓦(100mw)的电力!”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所有人呼吸都急促了。
一百兆瓦!足以点亮整个山洞车间,驱动所有机床,让未来的兵工厂真正活起来!
然而,工程师紧接着的话又像一盆冷水:
“但这‘电老虎’胃口也大得吓人!要维持满负荷运转,每月……至少需要一万三千吨优质燃煤!”
沉重的数字让现场一时陷入沉默。
一万三千吨!
在日军严密封锁、交通线被反复扫荡的敌后,这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秦云,最终又越过他,仿佛望向更远处的崇山峻岭
——那里,是八路军主力活动的区域和几个辽县产量颇丰的煤矿。
秦云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个庞大的燃煤需求,绝非黑石崖自身或一支小规模部队能解决的。
它必须、也只能依靠整个八路军体系,依靠根据地军民的力量,依靠那条看不见却至关重要的补给生命线来支撑。
这将是接下来与八路军保卫和生产的重中之重。
时间又过了十来天,已经是2月底了。
今天,是八路军总部和129师前来接收缴获的武器的日子。
这批用鲜血和智慧换来的武器,将极大地给前线部队提供战斗力。
秦云准备和首长们谈一下黑石崖兵工厂以后得建设和需要,想让八路军在后勤、情报和人员上的支持,这是黑石崖兵工厂生存下去并壮大的根基。
二月底的黑石崖,冬的威严仍在与春的萌动角力。
灰褐色的山梁像巨兽的脊骨,嶙峋的岩石裸露着寒意。
然而,俯下身细看,枯黄厚实的草甸深处,已有无数针尖般细小的嫩绿,顽强地顶开冻土,怯生生地探出头来,贪婪地呼吸着微冷的空气。
山风依旧凛冽,呼啸着刮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低吼,但那风中,已悄然裹挟了一丝湿润的、来自远方正在消融的冰雪的清新气息,像是春天派来的温柔细作。
山沟里的小溪,大部分河面仍被灰白色的残冰覆盖,但冰层之下,已不再是死寂。
“汩汩…哗啦…”那是融雪汇集的流水在冰壳下奔涌、撞击的声音,充满了挣脱束缚的力量。
这条小溪,已被赋予了新的使命。
上游,一道新筑的简易水坝将溪流拦腰截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库。
水坝旁,依山建起了水处理车间,几座用条石和水泥砌成的巨大净化池高高矗立,未来将为整个兵工厂提供清洁的饮用水。
下游,另一道水坝则支撑起了几个更为重要的车间:
机加工车间巨大的天窗框架已立起,热处理车间的烟囱基础正在夯实,冶金和锻造车间的铁砧仿佛已能听到未来的锤响。
配合着山洞里的电力设备,将构建起黑石崖兵工厂的动力来源。
靠近河岸的薄冰处,几处冰面已经融化,露出下面黝黑的、饱含水分的泥滩,上面散落着去年的草籽,静待着温暖的召唤。
高耸的山峰依然被铅灰色的薄雾缠绕,但山腰处,成片的松柏用它们深沉的墨绿,顽强地证明着生命的坚韧。
在山头制高点的岩石后,身披伪装网的特战队员警惕地巡视着天空和远方的地平线。
最近几天,天空中不祥的“嗡嗡”声明显频繁起来。
显然,那场让日军损失了近两百名士兵和大量物资的列车劫案,彻底激怒了敌人。
尽管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但仍找不到丝毫线索,只能派遣飞机进行空中侦察。
为了防备日军的侦察飞机,黑石崖也增强了防卫力量。
一旦山顶的了望哨用缴获的日军望远镜捕捉到那银色苍蝇般的身影,尖锐的竹哨声就会刺破山谷的宁静。
顷刻间,工地上喧闹的人声、机器声戛然而止,人们像训练有素的蚁群,迅速而有序地消失在附近的山洞或茂密的枯树林中,只留下空荡荡的工地和未完成的工程,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人迹。
山脊的背风处,几株野山桃树的枝头,悄然鼓起了一簇簇深红的花苞,在灰褐色的枝条间若隐若现,像少女羞涩的腮红,倔强地预告着不可阻挡的春天。
山下新铺的石渣路面上,残雪融化的泥水在深深的车辙印里积成浑浊的小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路两旁,丛生的酸枣树那带刺的枝条上,也萌出了无数米粒大小的、饱满的褐色芽苞,密密麻麻,如同给枯枝缀满了微小的珍珠。
几只不畏寒的麻雀,在路边的枯草丛中灵活地跳跃着,啄食着去年遗落的草籽,发出“啾啾喳喳”的短促鸣叫,为这紧张而充满生机的山谷,增添了几分活泼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