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新铺就的沥青路散发出的那股浓烈、微带焦糊的独特气息,尚未完全消散,它像一条无声的宣言,宣告着这片古老山坳与现代工业文明的深度交融。
这条被命名为“贾峪公路”的三车道公路,如同一条精心熨烫过的乌黑缎带,在冬日的暖阳余温下,泛着湿润而深沉的光泽,蜿蜒23公里。
这条公路将贾峪基地的心脏地带:机械厂、药厂、青石坳矿场、秦家庄、华山车站以及那如同林中瑰宝般崛起的温泉度假村紧紧串联。
这条路的诞生,凝结了无数汗水与智慧的交响。
桶沥青与1000桶汽油外加5桶柴油,如同黑色的血液与工业的燃料,被精准地输送到青石坳和秦家庄的节点。
秦云与来自太阳石油公司的首席工程师罗根及其三位铺路专家,带着精密仪器,在冬日寒风中跋涉测量了三天,又在指挥部里激烈研讨了一整天。
最终,一份覆盖关键动脉的蓝图敲定:从贾峪出发,经秦家庄、青石坳矿场,延伸至华山车站,并特意为那座正在孕育奇迹的温泉山庄开辟了专属岔路。
余下的沥青,则成了机械厂与药厂内部道路的坚实肌理。
面对秦云对秦岭冬天天气的担心,美国专家们自信地挥手:
“天气寒冷情况下的材料配方我们已经解决,要解决的只有地基的夯实!”
与此同时,在秦岭怀抱的另一处,一座融合了东方山水与欧洲中世纪幻梦的奇观正拔地而起。
温泉度假村,得益于地下奔涌的热源,这里比周边区域高出五六度,为冬日施工提供了保证。
如今,五栋联排的哥特式小楼已然矗立。
当初,当秦云将那些尖顶、花窗的草图交给渭南县建筑公司的两位工程师时,对方眼中满是疑虑,甚至以为他在信手涂鸦。
然而,当第一栋建筑刺破薄雾,那深赭石色外墙上的精美石雕、藤蔓纹饰在夕阳下投下细密阴影,特别是那些从建筑主体自然生长的哥特式温泉亭阁——
暗红色釉面砖砌成的八角尖顶穹窿,中央镶嵌着璀璨的菱形铅玻璃。
在夜幕降临时,内部暖光晕染开来,宛如悬浮于夜色中的发光宝石。
所有人都被这“暗夜玫瑰”般的景象深深震撼。
火山石垒砌的温泉池沿,天使与恶魔纠缠的浮雕在水雾氤氲中若隐若现,倒映着四周纤细的哥特立柱剪影,美得令人窒息。
这极致的美景和温热的温泉,瞬间俘获了那些见多识广的美国工程师的心。
克里森、罗根、亚历克斯、赖恩,连同三位铺路专家,几乎是立刻决定搬离机械厂的小公寓,成为了温泉度假村的第一批住客。
为了每天能便捷地往返于这“人间仙境”与工作现场,他们毫不犹豫地将首段铺设任务锁定在“温泉度假村—贾峪”的线路上。
于是,一场规模空前的筑路战役在秦岭深处打响。
秦岭西麓的采石场,日日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特战队的士兵们在玄清、玄明两位经验丰富的道长师傅的指导下,精确地炸开山体,剥离出坚硬的石材。
基地一半的卡车昼夜不息,如同勤劳的工蚁,将炸落的巨石运往路基工地。
警备团一营的600名战士,除了必要的岗哨,全员上阵,挥动着沉重的铁锤和钢钎,与机械厂、药厂闻讯自愿赶来的学徒们一起,分路段将顽石粉碎成40-50厘米规格的坚实道砟。
叮叮当当的砸石声,是那段时间里最雄浑的劳动号角。
基地负责人顾长松几乎动员了一切可动员的力量。
人多,力量便如洪流。
仅仅十二天,从贾峪到温泉度假村的坚实路基便奇迹般铺设完成!
三位美国工程师带着水平仪和标尺反复校验,仅对极少数路段进行了精密的修补。
紧接着,工业巨兽登场。
巨大的沥青搅拌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将加热的沥青与精确配比的砂石骨料充分融合。
两台装卸车如同不知疲倦的臂膀,配合着四台重型卡车,将滚烫的沥青混合料源源不断地倾倒在路基上。
最前方,沥青混合料摊铺机匀速前进,将滚烫的黑色“膏体”均匀摊开、初步压实;
紧随其后,两台第二次加购的柴油压路机(它们沉重的钢轮碾压过新铺路面时发出的低沉震动,是质量最有力的保证)反复滚压,将松散的混合料压实成坚硬、平整、密实的路面。
与此同时,其他路段的土石方工程也在争分夺秒地进行。
又经过八天不眠不休的奋战,这条承载着希望与未来的23公里“乌金之路”终于全线贯通!
此刻,三辆崭新的橘红色卡特巴士正平稳地行驶在这条新路上。
车轮碾过,发出细微而悦耳的“沙沙”声:
那是无数细碎的矿料颗粒在滚烫的沥青胶结料中最终找到自己位置、紧密咬合时发出的和谐低语。
一条连接贾峪、秦家庄与温泉度假村的公交线路应运而生。
秦岭集团的员工与家属,只需每月花费三元办理一张通勤票,便能在沿途站点随时搭乘,享受这现代交通带来的便捷。
秦岭原本的闭塞,正被这黑色的动脉有力地打破。
然而,空气中除了沥青味,还弥漫着淡淡的离愁。
明天,这群为贾峪带来道路、技术与独特眼光的美国工程师们——罗根、克里森、亚历克斯、赖恩以及太阳石油公司的三位专家,就要踏上归程。
为了表达最深的谢意与惜别之情,秦云早已指示顾长松在温泉度假村筹备一场盛大的欢送晚宴。
就在这离别的愁绪与通路的喜悦交织的时刻,青石坳矿场历泞的秘书却脚步匆匆地寻到了他,脸上带着一种竭力压抑却仍透出光亮的兴奋:
“秦会长!厉矿长请您务必马上过去一趟!出金了!第一炉!”
虽然秦云不愿意当集团的董事长,但集团的人已经称呼秦云为会长。
就是董事会会长的简称。
秦云更正了几次,但是实在更正不过来,也就由着他们叫了。
“出金了?”
秦云心头一震,瞬间将晚宴的思绪抛到脑后。
金矿的投产,其意义绝不亚于脚下这条连接贾峪心脏的黑色动脉。
他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跟着秘书,踏上了通往矿场的、尚留着工具车辙的新路。
新建成的矿场办公室,虽已力求规整,粗糙的水泥墙面和简陋的木质家具仍难掩临时建筑的仓促。
但这晚,简陋的空间却被一种近乎神圣的、灼热的气息所充满。
巨大的白炽灯泡悬挂在屋顶,发出刺眼而明亮的光芒,像一个微型太阳,将屋内照得纤毫毕现。
历泞、魏哲鸣,以及所有参与了勘探、建设、冶炼的技术员们,都屏息凝神地围拢在屋子中央唯一的一张宽大木桌旁。
他们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汇聚在桌子的中央——那里,静静躺卧着两根黄灿灿的长条状物体。
是金条!
两根五十两的锭子,刚从坩埚的烈焰中诞生,还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粹而内敛的光芒。
它们不再仅仅是矿石,不再是图纸上的标注或实验室瓶瓶罐罐里的溶液沉淀物,而是凝结了无数日夜血汗、希冀与未知的、沉甸甸的实体。
那光芒并非刺眼的闪耀,而是一种温润厚重、仿佛蕴含着大地力量的深金色泽,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投射出柔和的光晕,将周围一圈布满老茧和煤灰的手掌都映照得仿佛带上了一层圣辉。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只有历泞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位素来沉稳寡言的矿长,此刻面色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虔诚。
他手中捏着一块边缘已磨得圆润光滑的黑色试金石——这是鉴定黄金纯度最原始也最可靠的工具之一。
他拿起其中一根金条,用小钢锉极其小心地在试金石边缘划出一道清晰的、颜色纯正的金黄色划痕。
动作之轻巧,如同抚慰初生的婴儿。
接着,他拿起另一个小瓶子,滴管小心翼翼地汲取了一滴浓硝酸,极其精准地滴在划痕的一小段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那滴硝酸与黄金接触的地方。
浓硝酸具有强烈的腐蚀性,能轻易溶解黄金中的杂质金属。
只见那滴液体接触到的划痕表面,瞬间泛起细密的、转瞬即逝的泡沫,颜色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褪色变化。
历泞屏住呼吸,拿起旁边一排标准试金片——那是一套纯度从低到高、颜色有细微梯度的纯金片。
他拿起一块标注着“98”的片子,将其划痕与处理后的金条划痕并列放在试金石上,在强烈的灯光下反复对比。
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他又换了标注着“99”的片子,更仔细地看去。
灯光下,两道划痕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只有最顶尖的鉴别者才能分辨出那极其细微的区别。
几秒钟的比对,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魏哲鸣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终于,历泞缓缓直起身,紧绷的肩线微微松懈。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如获至宝的亮光,那是一种混杂着巨大成就感和无尽压力的光芒。他的目光扫过围在桌边每一张写满期待与紧张的脸庞,最终定格在那两根沉甸甸的金条上。他深吸一口气,用清晰、沉稳却难以抑制激动颤抖的声音,郑重宣告:
“99!”
两个字,如同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
瞬间的寂静后——
“轰!” 巨大的欢呼声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骤然喷发,猛烈地冲击着简陋办公室的墙壁和屋顶!
巨大的声浪简直要将那灯泡都震碎!
技术员们激动地跳了起来,用力拍打着身边的同伴,发出毫无意义的吼叫;
有人激动地摘下眼镜,用衣角狠狠擦拭着眼角;
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互相拍打着后背,发出“咚咚”的闷响。
魏哲鸣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那两根金条都微微弹跳了一下,他张开嘴,发出了一声破音的、爽朗至极的大笑。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兴奋的喘息和纯粹的狂喜。
这是属于开拓者的时刻,是汗水与智慧终于凝成实体的伟大见证!
青石坳这座年轻金矿,历经艰辛,终于正式宣告它璀璨的诞生!
这两根金条,是献给这片土地上所有奋斗者们的第一份最耀眼的、最沉重的回报。
历泞看着眼前沸腾的人群,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捧起一根金条,感受着那份冰凉而沉重的质感,仿佛捧着整个矿场的未来。
窗外,远处温泉度假村方向,隐约似乎传来了晚宴准备的喧闹和若有若无的欢快音乐。
秦云心中豪情顿生,猛地接过历泞手里的金条,郑重的举起,那黄灿灿的光芒在灯光下再次绽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好!”
秦云的声音洪亮地盖过了喧嚣,带着不容置疑的豪迈。
“金矿开门红,天大的喜事!财务明天去总部领五千法币,算是给大家的奖金。
今晚,所有人!温泉度假村!我请客!咱们——”
他环视众人,掷地有声地吼道,:“不醉不归!”
“大家去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咱们统一前往温泉度假村。”
秦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窗外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等到众人散去,秦云留下来历泞和魏哲鸣。
他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门口侍立的守护卫兵身上,简洁下令:
“去,叫第三特战队的队长乐志海,带着他整队人马,全副武装,立刻过来见我。”
命令下达,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历泞和魏哲鸣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凝重。
卫兵毫不迟疑的领命,靴跟重重一磕,转身疾步而出,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因室内的寂静而显得格外漫长。
很快,一阵由远及近、整齐划一又带着沉重装备摩擦声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节奏急促,透着训练有素的精悍。
门被推开,乐志海高大的身影率先出现。
他一身灰蓝色军服,新配备的战术背心上挂满了弹匣和装备,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刃,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他身后,二十名同样武装的第三特战队队员矗立在门外,带来一股浓烈的硝烟与钢铁混合的气息。
他们沉默地列队,目光锐利如鹰,等待着命令。
秦云的目光落在乐志海身上,那份信任无需言表。
自从拐儿崖藏宝洞之后,乐志海就成了秦云的心腹战将。
也是,能面对拐儿崖的藏宝洞丝秋毫未动的人怎么能不被信任呢?
秦云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自己也震惊于宝藏的规模,但更震撼于乐志海和他手下四人那份在泼天富贵面前,岿然不动的赤胆忠心。
或许他们曾经有过想法,但能坚守本心,那份铁一样的意志就非常人可比。
这份忠诚,已经超越了上下级关系,超越了简单的任务执行。
从那一刻起,在秦云心中,乐志海就不再仅仅是一个得力的下属,一个勇猛的战士,而是可以托付身家性命、共享最大秘密的生死兄弟!
是能背靠背、将最脆弱的要害交付于对方的袍泽!
独立连所有的财务转移秦云第一个就会想到乐志海。
他抬手,指向历泞和魏哲鸣:
“乐队长,从即刻起,你及第三特战队,直接与历矿长、魏副矿长对接。
任务核心只有一条:每一次熔炼完成的金锭,无论大小,无论数量,必须由你亲自带队,全程武装押运,安全无误地送达营区?”
乐志海挺直脊背,声如洪钟: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金锭在,第三队在!”
他身后的队员们亦齐声低喝,气势逼人。
秦云微微颔首,目光转向窗外矿区的方向,继续部署:
“明天一早,你亲自带队,在军营范围内,找一个隐蔽、坚固、易守难攻的位置。”
他手指在桌上用力一点。
“开挖一个山洞。
规格要求,历矿长和魏副矿长会给你详细图纸。
记住,地点必须绝对保密,挖掘过程也要严格封锁消息。”
“是!参谋长!”
乐志海毫不犹豫地应下。
自从秦云担任警备团参谋处副处长的任命以后,第一营、特别是特战队的战士就改口称秦云为参谋长了。
作为警备团的副团长兼第一营营长的石墩不但不劝诫,而且叫参谋长时声音还大的多,从心底认为是理所应当。
一个副团长每次见到一个参谋处的副处长就敬礼,也是全军独一份了吧!
“山洞挖好后,我会从外面请几位顶尖的专家过来。
将这个山洞改造成一个固若金汤的地下保险库。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金矿所有产出的最终存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