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合作社的院落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结束了一日的劳作与义诊,万大春并未如往常般直接回屋休息,而是搬了把竹椅,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目光温和地扫过院子里正在忙碌或嬉戏的孩童们。
连日来的义诊查体和药田改造,让他对人才的渴望愈发迫切。他一身医术、药典乃至地脉之学,博大精深,绝非一人之力所能穷尽,更需要传承,需要后继有人。合作社的发展也进入了新阶段,需要更多懂药性、通医理、有悟性、肯吃苦的年轻人作为骨干。而观察了这么久,他心中已然有了几个合适的人选。
他轻轻叩了叩石桌,对正在一旁整理药材的狗蛋道:“去,把翠兰、铁柱、二牛这三个孩子叫来。”
狗蛋闻言,眼睛一亮,似乎猜到了什么,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三个半大的孩子被带到了万大春面前,脸上都带着几分好奇和拘谨。
翠兰是个十二三岁的丫头,梳着两根乌黑的麻花辫,眼睛亮晶晶的,是村里张寡妇的女儿,性子沉静手巧,平日里最爱跟着柳絮辨识药材,学得最快,记性也好,对草药有着天生的亲近感。
铁柱比翠兰大上一岁,是村东头赵家的儿子,长得敦实,力气大,性子憨直却肯吃苦,合作社里搬搬抬抬的力气活总是抢着干,虽然读书识字慢些,但对土地和药材的生长有着一种朴素的直觉。
二牛年纪最小,刚满十一,是村西头牛铁匠的孙子,机灵好动,一双眼睛透着股聪明劲,学东西快,尤其对万大春偶尔讲述的经络穴位、阴阳五行之理格外感兴趣,总能问出些让人意外的问题。
三个孩子并排站着,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万大春,不知道这位备受尊敬的万大夫突然叫他们来做什么。
万大春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端起桌上的粗瓷碗,慢慢喝了一口水,目光在三个孩子身上细细打量。与此同时,望气术悄然运转。
在他的感知中,翠兰周身的气场清透温和,带着一股自然的木灵生机,与她沉静专注的心性极为契合,是学习医药的好苗子,尤其适合精细的药材处理和针灸之术。
铁柱的气场则厚重扎实,土气旺盛,虽不够灵动,却稳如磐石,心性质朴无华,这种性子不易受外物干扰,若能引导得当,于种植、炮制药材乃至修炼一些需要沉稳心性的功法上,或有奇效。
二牛的气场最为活跃,金水之气偏旺,思维敏捷,跳跃性强,虽然有时显得耐心不足,但悟性极高,对于需要推演和悟性的医理、阵法乃至望气之术,或许有着天生的优势。
三个孩子,三种不同的资质,三种不同的心性,却都是可造之材。万大春心中暗暗点头,放下了茶碗。
“叫你们来,是有件事想问你们。”万大春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我观你们平日做事勤勉,对药材医理也有些兴趣。我一身所学,源自古老传承,关乎医药、草木,乃至天地自然之理。如今合作社渐大,我也需人帮手,更需将这门学问传下去,不致埋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个瞬间屏住呼吸的孩子,缓缓道:“你们可愿拜我为师,随我系统学习《神农经》中的医药知识,辨识百草,通晓医理,修行练气,将来悬壶济世,守护这一方乡土?”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三个孩子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拜万大夫为师?学习那些神奇的本事?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翠兰的小脸瞬间激动得通红,手指紧紧绞着衣角,用力地点着头,声音虽小却异常坚定:“我愿意!万大夫,我…我一直想学!”
铁柱愣了片刻,似乎才消化完这个消息,他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满是惊喜和不确定:“万大夫,我…我脑子笨,字也认得不全…真的可以吗?”
“心诚则灵,肯下苦功便好。”万大春鼓励道。
二牛则是最机灵的,立刻就要跪下磕头,被万大春抬手虚扶住:“先别急。拜师非是儿戏,需得父母同意,遵循古礼。一旦入门,便需尊师重道,刻苦用功,不得半途而废。你们先回去,与家人仔细商量清楚。若真心愿意,三日后清晨,沐浴更衣,再来此处。”
三个孩子强压着激动,恭恭敬敬地行礼后,飞快地跑回家去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桃源村。万大春要正式收徒了!收的还是翠兰、铁柱、二牛这三个平日里并不算最起眼的孩子!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羡慕的,有祝贺的,也有少数人觉得疑惑,为何不收更聪明或家境更好的孩子。但很快,这种疑惑便被对万大春眼光的信任所取代。万大夫看人,绝不会错!
张寡妇得知女儿被选中,激动得直抹眼泪,连夜翻出最好的布料要给翠兰赶制一身新衣服。赵家夫妇更是把铁柱叫到跟前,千叮万嘱一定要听师父的话,好好学本事。牛铁匠则拍着孙子的脑袋,咧着嘴笑:“好小子,比你爹有出息!去了好好干,别给爷爷丢人!”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
这一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合作社的院落已经被村民们自发地打扫得干干净净。老槐树下,设起了一张香案,上面摆着几样简单的贡品——新采的药材、丰收的谷物、一盏清茶。
万大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神情肃穆地站在香案前。柳絮、狗蛋、老村长以及三位孩子的父母和众多村民,都安静地围在四周,见证着这对桃源村而言意义非凡的一刻。
辰时正,三个孩子在家人的陪伴下,准时到来。他们都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脸上满是紧张和庄严。翠兰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铁柱穿着崭新的粗布短褂,二牛则套了一件略显宽大的旧长衫,显然是父辈留下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三个孩子走到香案前,按照万大春事先的教导,先是虔诚地向香案上代表祖师和天地自然的贡品行了三鞠躬礼。
然后,三人转向万大春,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三个稚嫩却无比认真的声音同时响起。
万大春受了他们的大礼,面色沉静,眼中却流露出欣慰与责任。他上前一步,将三个孩子逐一扶起。
“入我门下,需守我规。”万大春的声音清晰而庄重,回荡在安静的院落中,“一,尊师重道,友爱同门;二,心怀仁念,不可持技欺人;三,刻苦钻研,不可懈怠懒惰;四,知行合一,不可纸上谈兵。尔等可能做到?”
“能!”三个孩子挺起胸膛,大声回答,眼神清澈而坚定。
“好。”万大春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三件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那是三本手抄的、墨迹犹新的小册子,封面工整地写着《神农本草启蒙》,“此乃为师手抄的入门典籍,记载了百种常见药材的形性功效,乃一切根基。今日赠予你们,望你们勤加诵读,牢记于心。”
三个孩子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这份沉甸甸的礼物,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小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光彩和郑重。
“谢师父赐书!”
简单的拜师礼成,围观的村民们纷纷鼓起掌来,脸上都带着祝福的笑容。老村长更是激动得胡须微颤,连声道:“好,好啊!咱们桃源村,医道传承有人了!”
从这一刻起,万大春正式成为了三个孩子的师父,而翠兰、铁柱、二牛也成为了他的入门弟子。这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仅仅是乡邻,更增添了严苛的师道责任与亲密的传承纽带。
拜师礼后,万大春的生活节奏悄然改变。每日清晨,天色未亮,他便会在院中带领三个弟子打坐练气,教导他们最基础的呼吸吐纳之法,感应天地灵气,引导一丝微弱的生气在体内运行,锤炼他们的心性和感知。
上午,他会抽出固定时间,在合作社腾出的一间静室内,教授他们读书认字。教材便是那本《神农本草启蒙》,他从最基础的笔画教起,结合药材图形和药性讲解,让学习变得生动有趣。翠兰学得最快,往往能举一反三;铁柱虽然吃力,却格外用功,一个字反复练习;二牛机灵,识字快,但有时耐心不足,需要时时督促。
下午,则是实践课。万大春会带着他们深入药田,对照书本,一一辨识真实的药材,讲解种植、采摘、炮制的要点。他会让铁柱去感受不同土壤的质地,让翠兰去分辨药材细微的气味差异,让二牛去观察药材枝叶的脉络走向。在劳动中,潜移默化地传授知识。
傍晚,有时还会教授一些基础的穴位知识和按摩手法,让他们互相练习。
万大春教学极其严格,却又深入浅出,因材施教。对翠兰,他注重引导其精细操作和理论思考;对铁柱,他更侧重实践感受和重复巩固;对二牛,则用各种有趣的问题激发他的悟性和创造力。
三个孩子也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学习异常刻苦。合作社里时常能看到他们埋头苦读、或是认真辨识药材的小小身影。他们的进步,肉眼可见。
村民们看着这一切,无不感到欣慰和自豪。桃源村的未来,似乎在这朗朗的读书声和辛勤的劳作中,变得更加踏实而光明。一门古老的传承,正在这偏远的山村里,悄然扎下了新的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