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探子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围绕着济世堂打转。他们伪装成病患或药商,旁敲侧击地打听近期大宗药材的采购记录和去向,甚至试图收买药铺的学徒。陈平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这些试探大多被不露痕迹地挡了回去,但持续的窥探带来的压力与日俱增。
“济世堂目标太大,不能再作为药材集散的中心了。”陈平在密室中向刘据汇报,神色凝重,“必须启用备用方案,将库存的紧要药材,特别是那几味解毒要药的原料,尽快转移出去。”
转移的目标,是棚户区据点内几个更加隐秘的地窖。但如何在李家眼线的监视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大量药材运出,是个难题。
“我去。”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是云岫。
众人目光转向她。云岫站起身,灯光下她的身形依旧单薄,但脊背挺得笔直。“我对药材特性最熟悉,知道如何分装、伪装,能最大程度减少体积和气味。而且,由我亲自押运,可以借口是出诊或是为流民义诊送药,相对不易惹人怀疑。”
刘据眉头微蹙:“太危险了。李家探子不是易与之辈,万一被识破……”
“正因危险,才更需懂行的人去。”云岫迎上刘据的目光,眼神清澈而执着,“公子,济世堂是陈掌柜多年心血,也是我们重要的情报和医疗据点,不能有失。此事因我所需药材而起,我责无旁贷。请相信我。”
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刘据知道劝阻无用。他沉吟片刻,看向荆黎:“荆先生,你亲自带队,挑选最机警的队员,沿途秘密护卫,确保万无一失。”
“属下领命。”荆黎点头。
行动计划迅速制定。利用一次早已安排好的、前往城南流民区“义诊”的机会,将部分药材混入义诊的药箱和物资中。其余的,则分批次,由伪装成柴夫、货郎的“暗云”成员,走不同的路线,在约定时间运往新的藏匿点。
行动当日,云岫穿着一身半旧但干净的素色布裙,挎着药箱,带着两名“学徒”(实为身手矫健的女队员),坐在一辆装载着米粮和杂物的骡车上,从济世堂后门缓缓驶出。车夫是经验丰富的老卒,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果然,刚拐过两个街角,就有两个看似闲汉的人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云岫心中微紧,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低声对“学徒”吩咐着等会儿义诊要注意的事项,声音平稳。她甚至故意让骡车在一个人流稍多的集市口短暂停留,亲自下车为一个摔倒哭泣的孩童检查膝盖,轻柔地涂抹药膏,举动自然,毫无破绽。
跟踪者观察了一阵,似乎未发现异常,其中一人悄然离去,想必是回去报信,另一人则继续尾随。
车队继续前行,进入棚户区复杂狭窄的巷道。在这里,荆黎预先安排的人手开始发挥作用。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似乎不小心撞了跟踪者一下,引发了口角,挡住了去路;另一个角落突然响起抓小偷的喊声,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利用这些短暂的混乱和地形的掩护,装载着真正紧要药材的车辆迅速脱离主队,拐进了几条更加偏僻的小路,而云岫所在的骡车则继续前往预定的流民义诊点,吸引着剩余的注意力。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当所有药材安全入库,云岫在义诊点忙完最后一个病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据点时,天色已近黄昏。
刘据一直在据点门口焦急等候,看到她平安归来,明显松了口气。
“辛苦了。”他递上一杯温水,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云岫接过水杯,指尖因疲惫而微微颤抖,却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浅淡却真实的笑意:“幸不辱命。”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柔弱医女,而是真正能够独当一面、值得信赖的伙伴。刘据看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和平静却坚定的眼眸,心中某种情感愈发清晰。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李家的探子虽然未能抓到实证,但对济世堂的怀疑并未消除,监视仍在继续。同时,通过王恢那边隐约传来的消息,李广利似乎对近期阴山派获得的“精良”铁器来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正在动用军方力量,沿着黄河沿岸进行更细致的排查。
“我们的城外工坊,恐怕也藏不了多久了。”荆黎判断道。
刘据目光沉静,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既然藏不住,那就在被发现之前,让它发挥最大的价值。通知下去,城外工坊加快生产,尤其是铁器,尽量囤积。同时,让阴山派那边做好准备,我们可能需要提前进行一次大规模的交易,换取我们急需的战马和皮甲。”
他走到窗边,望着朔方城阴沉的天空。
“李家想把我们困死,我们就偏要杀出一条血路。下一次,恐怕就不是小打小闹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朔方城的平静表象下,激流暗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经过一次次考验的“暗云”和它的伙伴们,羽翼渐丰,即将迎来真正的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