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恢提供的有限庇护,如同在密不透风的铁幕上撬开了一丝缝隙。刘据深知这缝隙的脆弱与宝贵,必须争分夺秒,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壮大自身的筋骨。
首要问题,依旧是财源。城门封锁,与韩老六的大宗交易近乎中断,仅靠之前积蓄和零散售卖,难以支撑“暗云”日益庞大的开销(人员、训练、装备维护、情报网络)。盐酒工坊虽在云岫主持下效率提升,但产出无法变现,等同虚设。
“必须找到一条新的、不受城门封锁影响的财路。”刘据在密室中,对着朔方及周边的羊皮地图,眉头紧锁。他的目光在地图上巡弋,最终落在了蜿蜒的黄河以及标记得并不详细的几处山地上。
“盐、酒之外,还有何物是边塞急需,且利润丰厚?”他像是在问陈平和荆黎,又像是在问自己。
“铁。”荆黎言简意赅,“兵器、农具、车马配件,无一不需。朝廷对铁器管制极严,但边塞之地,私铁泛滥,价格高昂。”
“还有药材,尤其是金疮药、解毒剂等军需药材。”陈平补充道,“战事一起,价格翻着跟头往上涨。”
铁和药材。刘据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
“我们的盐酒工坊在城南,靠近城墙。陈掌柜,我记得你说过,城外不远,有一处废弃的砖窑,更靠近黄河支流,且附近山中,似乎有零散的、品质不高的褐铁矿苗和几种常见草药?”
陈平略一思索,点头道:“确有此事。那处砖窑比我们之前的更偏僻,因取土不便和运输困难早已废弃。公子是想……?”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刘据手指点在地图上那处废弃砖窑的位置,“我们将工坊明面上的部分,依旧放在城内,由云岫姑娘主持,小规模生产,掩人耳目。同时,秘密在城外这处废砖窑,建立新的工坊,重点不再是提纯盐酒,而是……冶炼粗铁,和熬制药材!”
荆黎眼中精光一闪:“公子妙计!城外生产,原料可就地获取部分,其余可通过黄河支流,用小船夜间运输,绕过城门关卡!成品亦可经由水路,分散运出,或直接供给阴山派,或通过其他渠道销售!”
“正是此意!”刘据赞许道,“李家封锁的是陆路城门,对水路的监控相对薄弱,尤其是夜间。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计划既定,立刻行动。人选是关键。城外工坊需要绝对可靠且具备一定技艺的人。
冶炼方面,荆黎推荐了一名因得罪李家工头而被排挤、生活潦倒的老铁匠及其两个儿子。药材方面,陈平则从济世堂的学徒中,挑选了两名背景干净、悟性高、且口风紧的少年。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由阿史那隼带领一小队精锐护送,这批核心工匠连同必要的工具和初期物资,悄然从一段防守相对松懈的城墙处,利用飞爪和绳索缒城而下,抵达了黄河边的废弃砖窑。
新的工坊在绝对保密中开始建设。利用原有的砖窑结构,稍加改造,便成了简易的炼铁炉和熬药作坊。褐铁矿品位虽低,但在老铁匠的巧手下,也能炼出堪用的生铁,再加工成简单的铁锭、铁条或粗劣的兵器胚子。药材处理则相对简单,采集、晾晒、研磨、按照云岫提供的方子进行配伍熬制,制成便于携带和保存的药粉或药膏。
与此同时,刘据指示狗蛋,让他手下的乞丐们,有意无意地在市井间散播一些流言:诸如“城东张记铁铺好像能弄到便宜铁料”、“听说北边山里有人偷偷采药卖给胡商”等等。这些烟雾弹旨在混淆视听,避免李家将目光过早锁定到他们的真实动向。
黄河成了他们的生命线。几条经过伪装的小渔船,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幽灵般穿梭在河面上。将从山中秘密开采的矿石、采集的草药运入工坊,又将炼出的铁锭、制成的药膏运出,一部分囤积起来,一部分则通过之前与阴山派建立的秘密渠道,交换回皮货、马匹等物资。
这条新的“产-运-销”链条虽然原始且效率不高,却成功绕开了李家的陆路封锁,为“暗云”注入了持续的生命血液。缴获的军械得到了维护和补充,队员们配备了更精良的武器和必备的伤药,士气进一步高涨。
云岫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她不仅要负责城内工坊的运转,还要远程指导城外工坊的药材处理,同时利用陈平提供的便利,大量收购和储备各种药材,尤其是几种关键解毒药的原料。她清丽的面容上时常带着疲惫,但眼神却愈发坚定明亮。刘据看在眼里,心中感激,时常在她熬夜整理药方时,默默为她披上一件外衣,或递上一杯热水。无需多言,某种情愫在默契的并肩作战中悄然滋长。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李广利并非庸才,城内流言以及王恢某些“不合时宜”的坚持,引起了他的警觉。他虽暂时未查到城外工坊的具体位置,但却加强了对黄河沿岸的巡逻,并开始严查所有与铁器、药材相关的店铺和人员。
这一日,陈平匆匆赶来,带来一个紧急消息:李家的探子似乎盯上了济世堂,正在调查近期大量采购某些药材的流向。
风雨欲来。刘据知道,与李家的下一次正面碰撞,恐怕已不远了。他必须在新一轮风暴来临前,让“暗云”的翅膀更硬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