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上,死寂无声。
夜风灌入喉咙,带着血腥味的冰冷。
“咔嚓——”
一声脆响,不是来自别处,正是从景明帝的手中传来。那只价值连城的黄铜千里镜,竟被他生生捏变了形,坚硬的金属外壳上,烙印着五道深白的指痕!
他缓缓放下镜筒,那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转身的瞬间,赵奕感觉整个高台的温度都骤降冰点!
父皇脸上的狂喜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色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那股毁天灭地的帝王之怒,几乎让空气都凝固了!
“父皇……”
赵奕心头狂跳,脸上恰到好处地挤出惊恐,想也没想,“噗通”一声重重跪地!
冰冷的石板撞得膝盖生疼,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儿臣献宝,竟让父皇窥见如此……如此大逆不道的腌臜之物!儿臣有罪,请父皇降罪!”
景明帝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站着,用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脚下的儿子。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把刀。
一把刚刚磨好,即将用来屠戮的刀。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每一息都像一年那么漫长。赵奕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景明-帝的喉咙里,滚出一声极度压抑的低笑。
“呵……”
“罪?”
“你献上的是天眼,是神器!让朕亲眼看清了,谁是忠臣,谁是……”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逆!子!”
最后两个字,轻得仿佛一阵风,却带着泰山压顶的重量,砸在赵奕的心上!
景明帝很清楚,西山山谷里的那一幕,意味着什么。
私通外敌柔然!私藏军国重器破甲重弩!
这两条,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的好儿子赵恒死无葬身之地!
但不能就这么查!
安国公府在京畿卫中经营多年,赵恒的党羽更是遍布朝野。一旦明着动手,就是逼着那条疯狗跳墙,届时京城必将血流成海!
他要的,不是一场惨烈的兵变。
他要的,是一场精准、利落、不留任何后患的清除!
他要亲手拔掉那条毒蛇的毒牙,斩断它的七寸,看着它在阳光下痛苦地扭曲、死去!
“赵奕。”
景明帝的声音恢复了冷酷,不带一丝温度。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黝黑、刻着猛虎图腾的兵符,直接扔到了赵奕的面前。
“铛!”
兵符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也砸在了赵奕的心尖上。
京营虎符!
见此符,可调动京师三大营三万兵马!
“朕,给你一道真正的密旨。”
景明帝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赵奕。
“持此虎符,秘密调动京营三千精锐,以‘剿匪’为名,给朕把西山那处山谷,围成一个铁桶!”
“记住,”景明帝眼中杀机爆闪,“围而不攻!”
“朕要看看,这条被堵在洞里的蛇,会急着向谁求救!”
“朕要借你的手,把他这些年,在朝堂,在军中,埋下的每一颗钉子,都给朕连根拔起!”
赵奕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明白了!
父皇这是在向他递刀!
一把可以斩杀皇子,清洗朝堂,铺就他未来登天之路的……屠龙之刃!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伸出颤抖的双手,恭敬地捧起那枚冰冷的虎符,然后,将头颅重重叩在地上!
“儿臣,领旨!”
……
四更天,秦王府,书房灯火通明。
当赵奕带着那枚足以搅动京城风云的虎符回来时,陈默和林晚早已等候多时。
听完皇帝“围而不攻”的计划,陈默激动地一拍大腿:“妙啊!陛下此计,名为‘打草惊蛇’,实为‘引蛇出洞’!西山被围,消息一断,赵恒必然方寸大乱,届时他隐藏的所有人脉都会浮出水面,我们只需顺藤摸瓜……”
“不够。”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陈默的兴奋。
陈默一愣,看向声音的来源。
林晚正站在那副巨大的京畿地图前,一身素衣,青丝如瀑,明明身形纤弱,此刻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这个计策很好,但不够。”
她转过身,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不够快,也不够狠。”
“赵恒是毒蛇,没错。但他更是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林晚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两个位置。
“他不会立刻拼命。因为他自认为,手里还攥着两张王牌。”
“第一,西山谷地里那三百柔然狼崽子,和他们手中能洞穿巨石的破甲重弩。这是他的武力。”
“第二……”林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得像刀锋,“是他安插在格物坊,我们至今还没揪出来的内鬼,和他日思夜想,以为唾手可得的‘改良火药’配方!”
“他会赌!赌自己能拿到火药,配合重弩,届时,他就有资本绝地翻盘,甚至……”
林晚的声音陡然变冷:
“——兵变夺宫!”
“嘶!”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陈默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根本没想过,赵恒的野心和疯狂,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所以,”林晚的目光,如炬火般落在赵奕身上,“我们不能等他慢慢试探,我们要逼他!”
“给他一个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冲出来咬一口的……最终诱饵!”
她拿起桌上的朱砂笔,没有丝毫犹豫,在地图上,西山与格物坊之间的一处废弃采石场上,画下了一个血红的“x”!
那叉,像一道催命符!
“王爷,立刻放消息出去。”
林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就说,格物坊的‘天雷’,也就是新式火药,研发已至最终阶段。”
“三日之后,将在梁山采石场,进行首次公开威力测试!”
轰!
赵奕的脑中,仿佛也有一道天雷炸响!
他瞬间就懂了!
这是在对被困在笼中的赵恒,进行最后的通牒!
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你眼前!
三日之后,它将公之于众,你将永无机会!
这消息,会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赵恒所有的理智和盘算,逼着他和他手下那群草原饿狼,在秦王府精心布置的猎场里,发动最疯狂、最不顾一切的最后一搏!
他们要抢的,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而秦王府为他们准备的,将是真正的……天雷地火!
“好!”
赵奕一把攥住林晚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却传来一股运筹帷幄的绝对自信。他眼中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热。
“就用我们的‘天雷’,为他奏响送葬的哀乐!”
夜色下,一道道密令,如暗流般从秦王府涌出,迅速渗透进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一张以皇权为刀,以格物为刃,以人心为饵的绝杀大网,已然张开!
这一次,林晚要让赵恒,和所有藏在暗处的人看清楚。
什么,才叫真正的,降维打击!
而就在秦王府的命令发出的同时。
京城,一处隐秘的宅院内。
一名黑衣人,正跪在齐王赵恒的面前,将刚刚从宫中探听到的消息,一字不漏地汇报。
“……陛下与秦王在观星台密谈了半个时辰,随后,秦王便带着京营虎符,连夜出宫了!”
“什么?!”
赵恒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京营虎符?!
父皇,竟然把京营虎符给了赵奕那个废物?!
他想干什么?!
难道……西山的事暴露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里固若金汤,怎么可能……
就在他心神大乱之际,另一名探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王爷!不好了!格物坊刚刚放出消息……”
“说,说他们的新式火药‘天雷’,三日后,要在梁山采石场,进行公开测试!”
“嗡——”
赵恒的脑子,彻底炸了。
完了。
两个消息,如两记重锤,将他所有的侥幸和计划,砸得粉碎!
父皇动了杀心!赵奕拿了兵权!而他最大的底牌“天雷”,也即将彻底失去!
等,就是等死!
赵恒的眼中,血丝瞬间布满,那张俊朗的脸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疯狂而扭曲,状若恶鬼!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上“梁山采石场”的位置,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们不给本王活路……”
“那本王,就杀出一条血路!”
他一把抓过桌上的令箭,几乎要将其捏碎:
“传我密令!通知西山,计划……提前!”
“告诉‘血蝠’,三日之内,本王要他,把林晚那个贱人的人头,给我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