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惊变
雁门关的秋夜,朔风已带刀锋般的寒意。沈清弦将新配的金疮药分装完毕,指尖在瓷瓶上轻轻摩挲——这些药本该由慕容霜送去前线。
三日前,慕容霜主动请缨巡查防线,至今未归。
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萧寒掀帘而入,肩头落满星辉。他解下玄铁重剑时,剑穗上那枚褪色的平安扣轻轻晃动——沈清弦记得,另一枚在慕容霜那里。
“西南防线有异动。”萧寒声音低沉,将一卷羊皮地图在案上铺开,“赵构的先锋营在三十里外扎营,但粮草补给线却绕开了主道。”
沈清弦递过温好的酒:“慕容姐姐还没消息?”
萧寒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烛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掠过一丝阴翳:“她熟悉这一带地形,许是发现了什么。”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段逸不及通报便闯进来,玉扇上沾着新鲜的血迹:“萧兄,你最好看看这个。”
他摊开掌心,一枚刻着慕容家徽的飞镖深深嵌在其中,镖尾系着撕碎的布条——正是慕容霜离去时穿的绯色衣裙一角。
“在哪里发现的?”萧寒猛地站起。
“敌军先锋营外的尸体上。”段逸目光复杂,“更奇怪的是,那具尸体穿着契丹服饰,怀里却揣着这个——”他取出一封火漆密信,漆印赫然是大理皇宫的标记!
沈清弦指尖发凉:“有人要离间我们三家联盟。”
信任试炼
黎明时分,聚将鼓震彻雁门关。
兀术第一个拍案而起:“慕容家的女人果然不可信!她定是偷了布防图投敌!”
几位中原掌门面面相觑。青城派长老捋须沉吟:“慕容姑娘这些月与我们并肩作战,不似背信之人...”
“不如查查她帐中可留线索?”段逸提议,目光却扫向萧寒。
慕容霜的营帐整洁得异常。沈清弦在枕下发现半封未写完的信,墨迹晕染处反复写着“菩提树下...误平生...”。她心口微窒——那棵太行山的菩提树,是萧寒与慕容霜年少时常去的地方。
“找到了!”兀术突然从妆匣暗格抽出一卷图纸,“果然是布防图!”
图纸上朱笔标注的兵力部署分毫不差,最刺目的是西南角新增的暗哨旁,添了一行小字:“此路可通敌后,宜增兵。”
段逸接过细看,忽然笑了:“这字迹模仿得真像,连慕容姑娘写‘兵’字爱缺一笔都学去了。”他指尖轻点墨迹,“可惜新墨未干,应是昨夜才添上的。”
满场哗然中,萧寒始终沉默。他拿起那枚从段逸掌心取出的飞镖,忽然问:“尸体左手可有刀茧?”
段逸一怔:“确有厚茧。”
“慕容霜的飞镖,向来只攻右手持兵器者。”萧寒眸光骤厉,“这是栽赃!”
恰在此时,斥候急报:西南暗哨遭袭,值守的契丹武士全部中毒身亡,毒药正是慕容家独门的“七日殇”!
菩提旧梦
暴雨倾盆而下时,沈清弦在关墙角落找到了萧寒。
他独立雨中,重剑插在身旁,手中握着两枚拼合的平安扣。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你早就知道?”沈清弦将伞移到他头顶。
“那日她盗图离去,我在菩提树下追上了她。”萧寒声音沙哑,“她说慕容家族人全在赵构手中,不得不为。”
沈清弦想起灵素婆婆昨夜的密信:“公主当断则断,慕容氏留不得了。”原来师父早已知情。
“她给了我这个。”萧寒摊开掌心,一枚蜡丸在雨中泛光,“真布防图在此,她带走的...是假图。”
蜡丸里除了真正的布防图,还有慕容霜的血书:“赵构欲从黑风隘奇袭,三日后子时。霜唯有一死,方能取信于敌...”
雨幕中忽然传来急促马蹄,一骑白马冲破雨帘疾驰而来。马背上那个浑身是血的红衣女子,不是慕容霜是谁?
“走...”她滚落马背,胸前插着三支羽箭,“快走...赵构已知...药人之事...”
沈清弦冲过去扶住她,金针连封她几处大穴。慕容霜死死抓住萧寒衣袖,染血的手指在地上划出“灵素”二字,便再无声息。
“她服了七日殇...”沈清弦探向她脉门,心直直沉下去,“本就是求死而来。”
萧寒缓缓跪倒,将慕容霜逐渐冰冷的身体拥入怀中。多年前菩提树下,那个明媚少女曾笑着说:“若有一日我负了你,定是身不由己。”
而今她以最惨烈的方式,证明了初心未改。
迷雾重重
慕容霜的遗体被安置在帅帐中时,段逸发现了她袖中暗带的密信。
信是灵素婆婆笔迹:“今夜子时,献萧寒首级于黑风隘,换慕容全族性命。”
沈清弦浑身发抖:“师父她...为何如此?”
“或许不是婆婆本意。”段逸指向信纸边缘的暗纹,“这朱砂印...是皇宫控心术的标记。”
一直沉默的兀术突然拔出弯刀:“既然知道有陷阱,我们正好将计就计!”
萧寒轻轻为慕容霜合上眼帘,重剑铿然出鞘:“传令:全军备战,子时赴约。”
“不可!”沈清弦拦住他,“这分明是请君入瓮!”
“正因为是陷阱,才非去不可。”萧寒目光扫过帐中众人,“赵构既已知道药人之秘,下一个目标就是清弦。唯有主动出击,才能保住她。”
段逸玉扇轻合:“萧兄是要唱一出苦肉计?”他忽然解下世子玉佩,“或许...该让赵构尝尝大理的‘清风醉’了。”
雨停时,一队黑衣死士悄无声息地潜入夜色。沈清弦站在关墙上,望着萧寒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慕容霜血书中最后那句未写完的话:
“灵素已非...”
她猛地转身奔向医帐——如果连师父都可能被控制,那么这些天煎给伤员的药...
药炉尚温,沈清弦颤抖着将银针探入药渣。针尖泛起的幽蓝寒光,映亮她骤然苍白的脸——
原来雁门关最大的危机,从来不在关外万千铁甲,而在这一碗碗救命的汤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