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死寂。
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云啸天看着女儿重新递到面前的账册，那本册子，此刻仿佛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不敢伸手。
夜景辰的胸口剧烈起伏，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云曦。
“毒妇”两个字，还带着血腥气回荡在空气里。
可云曦的眼神，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一息。
她彻底无视了他。
这种无视，比任何羞辱都来得更加伤人。
仿佛他这个太子，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云曦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的云萧天身上。
“父亲。”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谈谈我母亲嫁妆的事情了吗？”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皇家的惊天丑闻，强行拉回到了云家的内务上。
夜景辰感觉自己用尽全力挥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空了。
他被晾在了原地。
一个被当众揭穿了私情，还被未婚妻发了好人卡的太子，被晾在了原地。
“你……”夜景辰气血攻心，喉咙里再次涌上甜腥。
云啸天浑身一颤，终于从恐惧中惊醒。
他知道，今天这件事，已经无法善了。
云曦这个女儿，从那天回来开始，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好……好……”
云啸天嘴唇哆嗦着，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嫁妆，是该还给你。”
这话一出，旁边的宋氏瞬间炸了。
“老爷！！”
她尖叫起来，那声音刺耳至极。
“您不能答应她！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相府的！”
这些年，她早就把沈氏的嫁妆当成了自己的私产，随意支取，大肆挥霍，才有了她如今的体面和风光。
要她吐出来，等于要她的命！
“闭嘴！”
云啸天猛地回头，冲着宋氏发出一声怒吼。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用如此凶狠的态度对待宋氏。
宋氏被吼得一愣，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满脸的不敢置信。
云曦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再次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书房。
“既然父亲同意，那就请继母将母亲名下的产业地契、店铺房契，以及对应的钥匙，都交出来吧。”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宋氏那张扭曲的脸。
“我一样一样说，继母一样一样取，免得弄错了。”
云曦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直接开始报账。
“京郊，温泉庄子一处，良田庄子两处。”
“城东，‘锦绣阁’与‘云裳坊’两家绸缎铺子。”
“另有城中临街宅院三处，城外别院两处。”
她每说一句，宋氏的脸色就白一分。
云嫣更是瘫软在地，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有多少是从那些铺子里拿来的，她自己都数不清。
这些，以后全都没了？
云曦的声音还在继续。
“至于库房里存放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珍稀药材，清单在此，也请继母一并清点出来。”
她将账册翻到后面，那密密麻麻的清单，刺痛了云啸天的眼。
他知道，完了。
这些年宋氏的亏空，绝对补不上。
如果云曦真的要彻查，整个相府都要被掀个底朝天。
“老爷……”宋氏彻底慌了，她抓住云啸天的袖子，哀求着，“不能给她啊老爷，给了她，我们嫣儿怎么办，我们府里怎么办啊……”
“够了！”
云啸天猛地甩开她的手，眼中满是厌恶与决绝。
这个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到了这个地步，她还看不清形势！
他转向云曦，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祈求的沙哑。
“曦儿，契书……契书为父会让人马上给你送去。”
“至于库房里的东西……你继母她……她这些年持家不易，难免有些损耗，你看……”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曦打断他。
“可以。”
云啸天和宋氏都是一愣。
只听云曦继续说道：“库房里的东西，我可以不要。”
“但是。”
她的语调一转，冰冷刺骨。
“那三处庄子，两家铺子，一家当铺，六处房产，我现在就要看到地契和房契。”
“少一张，我就亲自去库房，一件一件地点。”
这已经不是商量。
是最后通牒。
用那些死物，换这些能不断生钱的产业。
云啸天知道，这是云曦最后的让步。
他别无选择。
“去！快去取来！”云啸天对着身边已经吓傻的管家怒吼。
“是，是！”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宋氏眼睁睁地看着，心如刀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直到此刻，一直被当成背景板的太子夜景辰，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云曦。”
夜景辰的声音沙哑干涩。
“你很好。”
“你会后悔的。”
说完这句苍白无力的狠话，他再也待不下去，猛地一甩袖，带着那个捧着圣旨的太监，狼狈地转身离去。
背影，写满了仓皇。
云曦都懒得抬头在看她一下。
很快，管家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颤抖着手走了进来。
“大小姐……都……都在这里了。”
云曦接过盒子，打开。
里面是厚厚一沓地契和房契。
她一张一张地看过，确认无误后，盖上了盒盖。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面如死灰的宋氏和云嫣，也看向那个满脸疲惫与颓然的父亲。
她微微一笑。
很轻，很淡。
“多谢父亲，成全女儿。”
说完，她抱着盒子，转身就走。
步履从容，姿态优雅。
留给身后一地鸡毛，和三个被彻底掏空了未来的人。
……
听雨轩。
翠屏看着自家小姐抱回来的那个紫檀木盒子，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那一沓沓的地契房契，双手都在发抖。
“大小姐……我们……我们真的都拿回来了！”
这些年，她看着小姐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
她做梦都想着有这么一天。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又觉得如此不真实。
“嗯。”
云曦坐在桌边，神色平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微凉，正好。
她看着那些契书，脑中快速盘算。
这些产业，虽然只是一小点部分，但是对于一般人已经算是很多了，抛开钱掌柜那些，这些已经足够自己目前的开销。
“小姐，我们现在有钱了！”翠屏喜极而泣，“我们再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了！”
“光有钱，还不够。”
云曦放下茶杯，声音清冷。
她很清楚，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再多的钱财也可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宋氏和云嫣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太子夜景辰更是将她恨之入骨。
她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翠屏。”
云曦顿了顿，“找几个可靠的人，把听雨轩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然后在雇一些身强体壮的家丁。”
“奴婢明白！”
吩咐完这些，云曦才感觉一丝疲惫涌了上来。
从昨天到今晨，她几乎没有合眼，精神一直高度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