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村的春天踩着桃花的花期来的。民俗馆前的老桃树枝桠上,粉白的花苞一夜之间炸开,风一吹,花瓣落在 “苏家村民俗馆” 的木牌上,像给深色的木头上缀了层碎雪。小宇背着半旧的帆布包,手里攥着一卷泛黄的纸 —— 是苏清沅去年藏在纺车抽屉里的《海底的秘密》,封面上还沾着几根米白色的棉线,是纺车缠落的。
“今天要讲小远哥哥画海浪的故事哦。” 小宇踮着脚,把书放在 “大海角” 的展示架上,旁边整齐摆着顾沉舟寄来的麦秆船,每只船尾都系着蓝线,被孩子们用透明罩子罩着,标签上写着 “顾沉舟叔叔编的海船”。有游客蹲下来看麦秆船,小宇立刻凑过去,声音脆生生的:“这是用咱们村的麦秆编的,顾叔叔说,要让它们陪着小远哥哥的布偶,等他回来,就一起去海边。”
布偶就放在展示架的最上层,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小宇每天都会给布偶掸灰,还在布偶的衣角缝了片新的桃花瓣 —— 他说 “清沅姐姐喜欢桃花,小远哥哥也会喜欢的”。林晓走进来时,正看见小宇把一颗新捡的贝壳塞进布偶手里,贝壳上的纹路像极了海浪,是昨天在池塘边捞到的。
“小宇,顾沉舟叔叔又寄资料来啦。” 林晓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几页手写的 “老酱菜工艺笔记”,是顾沉舟根据张妈的口述整理的,还画了腌菜缸的示意图,旁边注着 “张妈说,缸要选粗陶的,漏水的不行”。张妈刚好从 “老物件区” 走过来,接过笔记翻了两页,眼角笑出皱纹:“这孩子心细,连‘腌菜要晒三天太阳’都记着,比我家那小子还上心。”
民俗馆的 “反思区” 里,苏清沅的信被装在玻璃框里,旁边多了张新照片 —— 是林晓上个月拍的,小宇和村里的孩子在海边举着纸船,背景里的海浪泛着金光。有位常来的阿姨站在照片前,轻声跟同伴说:“这姑娘(苏清沅)没白守着村子,你看现在多好,孩子们有书读,老手艺也有人传。” 林晓听着,心里轻轻发颤 —— 苏清沅没看到的春天,没完成的事,他们都在替她一点点做着。
与此同时,监狱的会见室里,顾沉舟正接过律师递来的照片。照片上,桃花落在民俗馆的木牌上,小宇举着《海底的秘密》在 “大海角” 前笑,麦秆船的蓝线在阳光下闪着细弱的光。律师递给他一个叠得整齐的信封,封面是歪歪扭扭的字:“顾沉舟叔叔收”,是小宇写的。
“小宇说,想让你看看桃花开的样子。” 律师轻声说,“他还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陪他去捡海边的贝壳,说要把‘大海角’装满。”
顾沉舟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画 —— 蓝色的海面上,漂着麦秆船和纸船,船上坐着三个小人,分别标着 “小宇”“顾叔叔”“小远哥哥”,旁边还有个小小的桃花树,写着 “清沅姐姐的桃花”。画的背面,是小宇的字:“顾叔叔,我会好好照顾小远哥哥的布偶,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海边,给清沅姐姐带贝壳。”
顾沉舟的手指按在画纸上,指节泛白。他想起三个月前,监狱通知他获得减刑 —— 因为积极改造,还整理了大量 “乡村老手艺资料”,被评为 “改造积极分子”。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苏清沅,告诉小宇,告诉顾忠 —— 那些支持他、宽恕他的人,终于让他看到了 “好好活” 的希望。
“我还整理了‘老纺车维护笔记’,” 顾沉舟从口袋里掏出几页纸,递给律师,“苏清沅母亲的纺车是老物件,容易坏,我查了很多资料,记了怎么上油、怎么缠线,让小宇他们照着维护,别让纺车坏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还有,麻烦你告诉林晓,要是合作社缺人手,等我刑满,我可以去帮忙做粉条,王大叔教的手艺,我没忘。”
律师接过笔记,看着顾沉舟眼底的坚定 —— 不再是过去被仇恨裹挟的戾气,而是像苏家村的麦秆,柔韧又踏实。他想起第一次见顾沉舟时,对方浑身是刺,连提苏清沅的名字都会炸毛,而现在,他会细心记着老纺车的维护方法,会惦记合作社的粉条,会把小宇的画贴身放着,像揣着一份沉甸甸的约定。
夕阳西下时,小宇在民俗馆的院子里摆了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刚煮好的粉条,还有张妈腌的酱菜。林晓把顾沉舟的 “老酱菜笔记” 贴在腌菜缸旁边,游客们围着桌子尝粉条,小宇则拿着《海底的秘密》,给大家读小远描海浪的那一页,声音里满是骄傲:“小远哥哥画的海浪最好看,顾叔叔说,以后要教我画更棒的海。”
桃花瓣落在粉条碗里,粉白的花瓣配着金黄的粉条,像把春天的味道都装在了碗里。张妈看着热闹的院子,突然说:“等顾沉舟那孩子回来,咱们煮一大锅粉条,让他也尝尝,就当是…… 欢迎他回家。” 林晓点点头,心里突然亮堂起来 —— 苏家村从来不是只守着过去的地方,它会记得遗憾,也会接纳悔改,会让桃花年年开,让麦秆年年新,让所有的约定,都有实现的一天。
监狱的晚风里,顾沉舟坐在手工教室的窗边,手里攥着小宇的画。月光落在画纸上,蓝色的海浪像活了一样,桃花树的影子轻轻晃动。他想起苏清沅信里的 “别让仇恨困住余生”,想起顾忠临终前的 “好好做事”,想起母亲日记里的 “沉舟要好好活”—— 这些话,像春天的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长出了柔韧的根。
他知道,离刑满还有两年,离陪小宇去海边还有很长的路,但他不再着急。他会继续整理老手艺资料,会继续编麦秆船,会继续在每封信里写下对苏家村的牵挂 —— 因为他明白,“守望” 不是一蹴而就的救赎,是像桃花年年绽放一样,用时间和行动,一点点填补遗憾,一点点靠近约定,直到某天,他能真的站在苏家村的桃树下,接过小宇递来的贝壳,说一句 “我回来了,我们去海边”。
夜色渐深,民俗馆的灯还亮着,“大海角” 的麦秆船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光;监狱的灯也亮着,顾沉舟正借着光,在笔记本上画新的麦秆船图纸。两处的灯光遥遥相望,像在守护着同一个春天,同一个约定,同一个关于爱与救赎的,漫长而温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