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下的潼阳关，像一头浴血的巨兽，匍匐在塞北的荒原上。城头上的火把渐渐稀疏，只剩下几簇顽强的火焰在风中摇曳，将满地的尸骸映照得影影绰绰，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味。
胡兵的夜袭暂时退去了。
虾仁拄着长矛，站在女墙边缘，望着城外渐渐隐入黑暗的敌军大营，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刚才那一波厮杀，比白日里任何一次都要凶险，胡兵像是疯了般不计代价地冲击，若非最后时刻对方不知为何鸣金收兵，这处城墙恐怕已经被撕开了口子。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黏腻，全是干涸的血污。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向意识中的灰色光幕：
【姓名：虾仁】
【功法：无】
【天赋：卓越长矛手】
【杀伐点：37】
距离下一级所需的40点，只差3点。
这个数字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夜战三个时辰，他至少斩杀了二十多个胡兵，卓越长矛手的天赋在黑暗中愈发显威——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能从杂乱的脚步声中分辨出攀爬者的方位；视觉也能穿透一定的黑暗，看清云梯上敌人的细微动作；更重要的是，他对长矛的掌控已经到了“指哪打哪”的地步，矛尖划过的轨迹仿佛带着某种韵律，总能精准地避开敌人的格挡，刺向咽喉、心口等要害。
“小子，命够硬。”老兵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的左腿被战斧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用布条草草包扎着，渗出血迹，“刚才那波要是再冲半个时辰，咱们这队人怕是要全交代在这儿。”
虾仁转头看了看周围。原本他们这队负责的城墙段有三十多个士兵，如今能站着的只剩下不到十个，个个带伤，眼神空洞，显然都到了极限。督战队的人也少了一半，那个一直嘶吼着“后退者死”的队长，尸体就躺在不远处，胸口插着一支胡人的狼牙箭。
“他们为什么突然退了？”虾仁问道，声音有些沙哑。连续嘶吼和血腥味的刺激，让他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老兵靠在城砖上，撕下一块布蘸了点水，小心地擦拭着环首刀上的血垢，闻言嗤笑一声：“谁知道这群蛮子脑子里在想什么？或许是打累了，或许是在憋什么更狠的招。总之，别放松，今晚怕是睡不安稳。”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号角声，不同于之前的进攻信号，更像是某种联络暗号。紧接着，城外胡兵大营的方向亮起了几盏孤灯，闪烁了几下便熄灭了。
虾仁的心猛地一沉。老兵说得对，胡兵绝不会轻易罢手。
“来，吃点东西。”老兵从怀里掏出一个硬邦邦的麦饼，递了过来，“垫垫肚子，后面指不定还有硬仗。”
虾仁接过麦饼，入手冰凉坚硬，咬了一口，差点硌掉牙。他慢慢咀嚼着，干涩的饼渣剌得喉咙生疼，却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的那碗热粥——在家乡时，母亲总会在他读书晚了的时候，端来一碗加了红糖的热粥，暖乎乎的，能驱散一整夜的寒气。
可现在，热粥成了奢望，能填饱肚子的只有这冷硬的麦饼，以及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
他用力咬了一大口麦饼，将那点不合时宜的乡愁压下去。在这个世界，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念想都是多余的。
就在这时，城墙下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攀爬。
虾仁和老兵同时警觉起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来了。”老兵握紧了环首刀，伤口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却依旧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声音很轻，不像是云梯撞击城墙的沉重声响，更像是有人在用特制的钩子和绳索悄悄攀援。
“是斥候？还是……死士？”虾仁压低声音，握紧了长矛。卓越长矛手的天赋让他能确定，声音来自左前方三丈外的一处城墙凹陷处，那里有一块城砖松动了，平日里很少有人注意。
“不管是什么，来了就别想活着下去。”老兵的独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夜袭不成，改玩阴的了。”
两人屏住呼吸，缓缓向那处凹陷处移动。周围的几个幸存士兵也察觉到了动静，强撑着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黑暗。
“窸窣……”
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虾仁举起长矛，矛尖对准了那处凹陷的阴影处。他能感觉到，对方离城头已经很近了，最多还有两丈距离。
“三……二……一！”
老兵低声计数，数到“一”的瞬间，猛地将手中的环首刀掷了出去！
刀身带着风声，精准地劈向阴影处！
“铛！”
一声脆响，似乎劈在了金属上。紧接着，一个黑影如同狸猫般从凹陷处翻了上来，手中握着一把短匕，借着月光，能看到他脸上涂着黑灰，眼神阴鸷如狼。
“是胡人的死士！”老兵怒吼一声，抄起身边一个死去士兵的长矛，冲了上去。
那死士身手极其敏捷，避开老兵的长矛，短匕直刺老兵的胸口，动作快如闪电。
老兵毕竟带伤，反应慢了半拍，眼看就要被刺中。
虾仁岂能让他出事？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让他对这个嘴硬心软的老兵生出了几分敬意。
他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手中的长矛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死士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轻响，死士的手腕应声而断，短匕“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死士发出一声闷哼，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另一只手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反手劈向虾仁的脖颈。
这一刀又快又狠，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意，显然是想同归于尽。
虾仁眼神一凝，不退反进，身体猛地向后弯折，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锋。同时，他手中的长矛如同毒蛇吐信，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精准地刺穿了死士的咽喉。
“嗬……”
死士的动作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鲜血从嘴角汩汩涌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杀伐点：38】
虾仁喘了口气，刚想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噗嗤”一声轻响，伴随着一个士兵的惨叫。
他猛地回头，只见又一个黑影从城墙下翻了上来，手中的短刀已经刺穿了一个晋兵的胸膛。那晋兵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倒了下去。
“还有一个！”虾仁怒吼一声，长矛脱手而出，如同流星般射向那个黑影！
黑影反应极快，侧身避开，但长矛还是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串血珠，钉在了后面的城砖上。
“找死！”黑影怒吼一声，口音带着浓重的胡腔，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同伴尸体，眼神变得更加凶狠，挥舞着短刀就朝虾仁扑了过来。
虾仁没有了长矛，索性抄起身边的一块磨盘大的城砖，迎着黑影砸了过去！
黑影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愣了一下，急忙举刀格挡。
“嘭！”
城砖与短刀碰撞，发出一声巨响，黑影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发麻，短刀险些脱手。
趁他后退的瞬间，虾仁欺身而上，左手扣住他的手腕，右手成拳，狠狠砸向他的面门！
“砰！”
一拳正中鼻梁，黑影惨叫一声，鼻血狂喷。
虾仁得势不饶人，膝盖猛地顶向他的小腹。
“呃！”
黑影身体弓成了虾米，剧痛让他几乎失去了力气。
虾仁没有停歇，右手抓住他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拉，同时左肘狠狠砸向他的后颈！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黑影的身体软了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杀伐点：39】
还差最后一点！
虾仁心中一动，目光扫过周围，却没有发现其他的黑影。看来这次夜袭的死士只有两个。
他松了口气，刚想捡起地上的长矛，就听到城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有一小队骑兵正在靠近城墙。
“不好！是胡人的骑兵！”老兵脸色骤变，“他们是来接应死士的！快，把尸体扔下去，别让他们发现！”
几个幸存的士兵连忙上前，抬起两个死士的尸体，用力扔向城墙下。
“咚！咚！”
两声闷响从城下传来。
城外的马蹄声在城墙下停了下来，似乎在确认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粗哑的声音用生硬的晋语喊道：“黑风大人有令，问‘货’到手了没有？”
城头上一片死寂，没人敢回应。
那声音又喊了一遍，见没人回应，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骂了一句什么，随即马蹄声再次响起，朝着远处的大营跑去。
虾仁和老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
“黑风……”虾仁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看来这死士，是冲着他来的。”
老兵点了点头，脸色凝重：“这黑风不简单，不仅能指挥大军攻城，还能派出这种顶尖死士搞偷袭，怕是还有更大的图谋。”
虾仁没有说话，他走到城墙边，低头看向城下的黑暗。刚才扔下去的尸体已经被马蹄声惊扰的胡兵拖走了，只留下两道淡淡的血痕，很快被风吹散。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意识中的灰色光幕，心中有些遗憾。只差一点，就能凑够40点杀伐点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城墙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心中一动，仔细看去，发现是一只手，正从一堆尸骸下面伸出来，似乎在挣扎。
是刚才被死士杀死的那个晋兵？不对，他明明看到那个士兵已经断气了。
虾仁心中警铃大作，卓越长矛手的感知让他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没有声张，悄悄捡起地上的长矛，缓缓走到城墙边，对准了那只手所在的位置。
“谁在那儿？”他低喝一声。
那只手猛地顿住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带着痛苦的呻吟：“救……救我……是……是自己人……”
声音很年轻，像是个少年。
虾仁皱眉，看向老兵。
老兵犹豫了一下，道：“先看看再说，别是圈套。”
虾仁点了点头，将长矛的矛尖朝下，对着那只手的位置，沉声道：“报上你的番号和姓名。”
下面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随即说道：“我……我是辎重营的……叫小石头……刚才被胡兵冲散了……掉进尸堆里了……”
辎重营？虾仁对这个番号有些印象，是负责运送粮草和军械的，按理说不该出现在前线城墙下。
他心中的疑虑更重了，刚想再问些什么，就听到下面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嗤”声，像是利刃出鞘的声音。
“小心！”虾仁猛地大吼一声，同时将手中的长矛狠狠刺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黑影从尸堆里猛地窜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把短刀，朝着城头的虾仁狠狠掷了过来！
刀身带着风声，速度极快！
虾仁早有准备，猛地向旁边一躲。
“噗！”
短刀擦着他的胳膊飞过，钉在了后面的城砖上，刀尾兀自颤动。
而他刺下去的长矛，也精准地刺穿了那黑影的肩膀！
“啊！”
黑影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向后倒去，露出了真面目——正是刚才那个自称“小石头”的少年，只是此刻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痛苦，只剩下狰狞和怨毒。
“是胡人的细作！”老兵怒吼一声，抄起长矛就想刺下去。
那少年细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陶罐，就要往城墙上扔。
“是火油罐！”虾仁瞳孔骤缩，想也没想，猛地将手中的长矛向前一送！
“噗嗤！”
长矛再次刺穿了少年细作的胸膛，将他钉在了城墙下的尸堆里。
少年细作的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火油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一边，没有破碎。
他看着城头上的虾仁，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鲜血，彻底没了声息。
【杀伐点：40】
灰色光幕上的数字终于跳动到了40！
几乎在同时，一股比升级为卓越长矛手时更加汹涌的暖流瞬间涌遍虾仁的全身！
这股暖流不再是温和的滋养，而是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筋骨发出“噼啪”的爆响，肌肉纤维被强行拉伸、重塑，甚至连内脏都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变得更加坚韧、强大！
虾仁忍不住发出一声畅快的低吼，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之前的疲惫和伤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甚至能听到城外三里处胡兵巡逻队的脚步声；力量也暴涨了数倍，刚才还觉得沉重的长矛，此刻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灰色光幕上的文字缓缓刷新：
【姓名：虾仁】
【功法：无】
【天赋：宗师级长矛手】
【杀伐点：0】
宗师级长矛手！
虾仁握了握拳头，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到如今的宗师级长矛手，他只用了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而这一切，都源于脑海中这道神秘的灰色光幕，源于脚下这累累的白骨和鲜血。
“小子，你……你这是……”老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虾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虾仁身上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瞬间从一头幼狼成长为了一头猛虎，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虾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看向老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血火淬炼出的冷冽：“老叔，看来咱们还能再撑一阵子。”
老兵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却带着一股决绝：“好！好小子！有你在，这潼阳关，未必守不住！”
残月西斜，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潼阳关的血战，显然还远未结束。
虾仁站在城头，迎着黎明前的寒风，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矛尖在微弱的晨光中闪烁着寒光，映照出他年轻却坚毅的脸庞。
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凶险，胡兵的头领黑风绝非易与之辈，甚至可能隐藏着更深的秘密。但他不再畏惧，也不再迷茫。
杀伐点可以积累，天赋可以升级，力量可以变强。
在这乱世血火中，他的长矛，就是他的生路，就是他劈开宿命枷锁的唯一依仗。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渐渐亮起的天际，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来吧。”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城外的胡兵大营中，再次响起了沉闷的鼓声。
咚——咚——咚——
新的一轮攻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