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躺着的雷震泽斜着眼抬起头来,一脸懵:“?”
啥玩意儿啊,大半夜梦游呢,顶着只鸟就来了?
见雷震泽视线落在他的头上,老人抬手搁楞搁楞两只爪子各抓着他一绺头发的小鸟下巴:“嘟嘟,叫人,这个是雷爷爷。”
小鹦鹉脸颊红扑扑的,歪歪头打量两眼,“咕嘎,雷爷爷,你好——”
嗯……还挺可爱的。
雷震泽收回视线:“……这么晚,你干嘛来了?”
也不知道长两耳朵干什么用的。老人“啧”一声,“就我刚才问你的事啊!”
耿光远于是将自己年前新枝节遇袭那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倒给雷震泽,“虽然当时没看着脸,但是她旁边跟着那只带翅膀的小猫我总不会认错的!”
什么治愈师,什么带翅膀的小猫?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见雷震泽还是一头雾水,耿光远急得跺脚,在他头上站军姿的小鹦鹉也一抖一抖的。他干脆点开现在蓝图网上已经转疯了的视频和照片放给前者看,“就是她呀,看见没,她旁边这只猫,跟当时把我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的治愈师身边跟着那只一模一样。”
“这猫好几天前我就注意到了,错不了。”
耿光远语气斩钉截铁。
“真的?”
迎着雷震泽怀疑的目光,老头语气稍弱,“真的!就是……这猫个子稍微长了一点。”
紧跟着补充:“但是我敢肯定没认错,就是那只!”
雷震泽看完几段不同视角下巨树冲天而起的视频和在金绿莹光下再次抽长拔高的树冠,矍铄老辣的目光仔细扫过某张照片里的一群孩子,再一看被隐约簇拥在最中心的女孩。
片刻茫然后仿佛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雷震泽脑中疑云轰然散开,只觉一股力量由内而外迸发出来,自己忽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老头忽的坐起来,把大腿拍得邦邦响,急道:“……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
怪不得,怪不得荒野守望者不愿和基地交涉,怪不得苏酥突然回来,怪不得……
退了休的臭老头,净干这些耽误人的破事儿!
“……你们当时不是还让我家那小子开新闻发布会澄清那是你们布下的后援,不让人打扰么。” 耿光远被雷震泽突如其来的激动搞得也有点云里雾里,“那我当时就寻思着明面上的都不想让人知道,暗地里的肯定更要保密,于是那我就不问呗。”
“谁知道救我那治愈师和会场上一人对敌临危不乱的女娃子竟然是同一个人呢,你们这保密措施,啧……”
“那不问你现在又来问?”
“嘿,那我不是寻思着——”
两个加起来快150岁的老头子跟小孩似的斗起嘴来,耿光远没问着想要的答案,吵罢,又顶着站军姿的小鸟走了。
走时心情颇好,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还哼着一段《花木兰》。
雷震泽恨不能拿他带来的果盘扔他,想了想不能浪费粮食,于是又忍住了。
老头利索起身,翻出锁在抽屉里的手环,开始浏览专人实时整理的消息。
一目十行看完,正准备分派工作下去,以宁胜文为首的其几位老头老太就着急忙慌的来了。
因为青龙基地群从上到下的惊人腐败和附衍连带荒野守望者失踪的消息,其实近几日,另几位上了年纪的大领导身体和精神也不太爽利。
宁胜文嗫嚅两下嘴皮子,竟觉得厚了一辈子的脸皮现在有些臊得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方面羞愧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居然瞒天过海闷不吭声干出这么大的事,一方面又有些隐约的骄傲自豪,看,他家孩子可不是木头脑袋,懂审时度势,现在已然跟荒野守望者打好了关系。
涂建国看不得他这磨磨唧唧又扭扭捏捏的样子,言简意赅:“那两小子要跟我们汇报有关荒野守望者的重大消息,开视频会议吧。”
当夜,宁阙和涂律跟中央军事基地方面进行了一场长达3个小时的汇报——其中有一个半小时都是对宁阙的批斗和围剿。
听完汇报后,涂建国是一如既往的强硬派,主张能拉拢最好,若拉拢不成温迢迢执意要离开,就直接扣留。
“天真!”雷震泽最是看不惯涂建国这副万事不放在眼里,总以为一切都可受权利支配的做派,“她的能力我们至今也还未全部了解,但就光展现出来这几项,你有什么把握扣押她?”
“这些能力哪一项不是我们迫切需要的?这时候不好好求合作,还想用以前那套高高在上软硬兼施?!”
“再说你想扣下她,想没用啊,她又不是个不会动的洋娃娃,生灵之力的掠夺你当是闹着玩——”
“你但凡睁开眼来看看,就知道那孩子绝不吃这套,我们也没有能力做到!”
“对啊,何必要弄得那么剑拔弩张,没必要的。”
“那孩子虽说隐瞒了身份,可现在对基地并没有恶意,别忘了研究院和种植基地里如今好些进展重大的研究材料来自哪里!”
……
一番唾沫横飞的激烈讨论之后,有了初步结果,会议结束。
雷震泽关闭视频会议,对宁阙做下的这事不见生气,反而有些欣慰,“这件事他们做得很好。”
宁胜文不免忧心忡忡,“过于看重情义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宁阙是这样,涂律也不例外。
“我倒不觉得这是弱点,如果他们今天是背叛朋友来汇报,你们会比现在更开心吗?”轩辕明烛闻言拍了拍宁胜文肩膀,爽朗笑道,“孩子们都大了,咱们总归是要放手的。”
“我这把老骨头可快干不动咯。”
“我想,我们已经老了,也是时候该慢慢退下去了。”
“这个时代的未来,应该由这些年轻人来掌舵。”
……
青龙基地群。
涂律和宁阙一前一后走出汇报用的临时会议室,重重的担子被长辈们卸下接过,两人具觉肩上一轻。
凌晨四五点的天边深蓝与曙光交织,星子正渐渐隐去。
天快亮了。
宁阙吐出一口浊气,大步走入已开始发亮的夜幕下,只觉得风也温柔,星也明亮,看哪哪都顺眼。
涂律长腿跟上,“罚了你三年工资,怎么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这个惩罚并不算轻,但是对于宁阙来说却有些不痛不痒。
宁阙眯眼看天,笑得有些无所谓,“加入战队这么些年,那钱我本来就没拿到多少啊。”
全还债了。
上次从温迢迢的小院离开后用以战队名义购买的作物和采集的样本平掉了一部分债务,后来宁阙又软磨硬泡着雷震泽签了那份债务减免0.5%的同意书,不过一通操作下来,战队现在也还欠着五位数单位是亿的天价积分呢。
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嗯……就那么回事吧,他现在已经看开了。
还好这次雷霄几个战斗时没怎么损坏东西,损坏了的那部分也不用赔。
——
与此同时,同一片星空之下,跨越千万里正在融化的雪原后,被青葱茂密巨形森林拱卫着的深处山巅之上,一个穿着奇怪的老者也在注视着星宿闪耀的银河。
山巅构造十分奇特,无数岩石呈弯曲状向内扣着,鬼斧神工得宛如一朵绽开的菊花那样托起山的最顶部——一个布满各种镌刻痕迹,充满神秘色彩的高台。
老者的穿着也非常怪异,头戴一顶硕大流光溢彩的羽冠,其上缀着各色羽毛和宝石流苏,身披宽大的羽毛袍子,手握一柄和他穿着一样古怪的权杖。
从高台往下极目远眺,只见远处一线青绿和雪灰接壤,就此分隔开了两个世界。
另一边还是苍茫的雪原,生灵罕见,而这一边有茂密草坪,参天巨树,林间鸟雀啁啾。
交界处雾霭涌动,仿佛有一层结界拦在了那里,使冰雪不得寸进。
一群长相奇特的小兽从高大枝桠间荡过,你追我赶摔进松软落叶里,化成一群还带着兽类耳朵鼻子或尾巴的半大孩子,嬉笑打闹着跑远。
老者站在高台上,看着那群跑远的孩子无语极了,摇摇头对身后道,“紫薇已现,通知下去,我们也是时候下山了。”
“嘎!”
老者身后某处角落里传来一阵粗粝的鸟叫,一头人高、浑身羽毛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乌鸫从中飞出向下盘旋而去,边飞边啸叫起来。
隐没在深蓝夜色里的山下跟着传出回应般的各种啼吠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