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院子里的每一寸角落。
老枣树的枝头先是冒出一簇簇嫩绿的芽,尖尖的,没几天,那些芽苞之间就探出了米粒大小的黄花,细碎、不起眼,却有一种甜得发腻的香味,悄悄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楚奶奶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树下,手里捏着针线,给老伴补一件旧衬衫。
她的手指已经有些变形,针脚却依旧细密。
阳光透过枣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的白发上闪着细碎的光。
她抬头看一眼枣树,又低下头穿针引线,偶尔抬手把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陈爷爷端着一壶刚泡好的茶,从屋里慢慢走出来。
那是一把旧紫砂壶,壶嘴有些磕损,却被他用得锃亮。
他把茶放在楚奶奶身边的小凳上,自己则蹲在枣树旁,伸手拨了拨枝杈,像是在确认每一朵花都安安稳稳地开着。
“今年开得比去年旺。”他眯着眼说,语气里带着点得意。
楚奶奶笑了笑,“树也知道换了个好院子,心情好。”
我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相机,想把枣树开花的样子拍下来。
花瓣小得很,落在地上几乎看不见,但凑近闻,香味就像一只调皮的小猫,悄悄钻进鼻子里。
张熙蹲在树下,轻轻摇了一下枝,黄花便像细雨一样落下,粘在她的发梢上。
她伸手一抹,笑着说:“这花要是能做花茶就好了。”
“花茶不行,”老伴接过话,“但枣花蜂蜜可是个好东西。”
午后,邻居王姨拎着一篮新鲜的黄瓜来串门。
她刚走进院子,就被枣花的香味吸引,忍不住伸手在枝头掐了一小撮花,放在鼻尖闻,“真香啊,楚婶,你们家这院子啊,真是越住越有味道。”
楚奶奶招呼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几个人就这么围着枣树聊起了天,从院子的改造聊到村里的新鲜事,从地里的庄稼聊到各自的孙子孙女。
风一阵阵吹过,枣花落在石桌上,落在茶碗边,也落在我们的肩上。
到了傍晚,夕阳把院子染成一片金红色,枣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把整个院子都拥进怀里。
楚奶奶收拾好针线,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角,“该做饭了,今天晚上吃个简单的,省得油烟把花味儿压了。”
……………
早晨,我被一阵急促的“咯咯咯”叫声吵醒。
推开窗一看,院子里多了几只毛茸茸的鸡,正低着头在石板缝里啄来啄去。
最前头的那只大公鸡昂首挺胸,羽毛油亮,像是巡视领地的将军。
我赶紧下楼,刚走到院子,就看见楚奶奶弯着腰,手里捧着一把玉米粒,正往地上撒。
鸡们一见,立刻围了过来,啄得“哒哒”直响。
玉米粒在石板上滚了几下,被它们准确无误地叼走。
“哪来的鸡啊?”我问。
“东头老李的。”楚奶奶笑着说,“他家的鸡圈门没关严,自己溜达过来了。”
正说着,老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头上还冒着汗,“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让它们给你添麻烦了。”
楚奶奶摆摆手,“没事没事,让它们在这儿吃点,省得你又跑回去拿饲料。”
老李一边笑一边把鸡往回赶,可那只大公鸡偏偏不听话,绕着枣树跑了两圈,还扑腾着翅膀飞上了低矮的篱笆。
张熙从屋里出来,见状也帮忙赶,结果鸡没赶出去,倒把自己笑得直不起腰。
最后,还是陈爷爷拿出一把旧扫帚,慢悠悠地把鸡们引到门口。
他像是和鸡对话似的,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脚步不急不缓。
鸡们居然真的跟了过去,一只只钻出了院门。
老李连声道谢,临走时还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鸡蛋,“刚下的,给楚婶尝尝。”
楚奶奶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她转身进屋,把鸡蛋放进篮子里,嘴里念叨着:“这倒好,鸡自己来下蛋了。”
那天中午,楚奶奶用那几个鸡蛋做了番茄炒蛋。
鸡蛋黄特别鲜亮,炒出来金黄金黄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
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起早晨的鸡,笑声不断。
吃完饭,我坐在树下看楚奶奶做针线活。
她的手很稳,针一进一出。
“你看,线拉太紧,布会皱。”她对我说。
我点点头,“我学不会。”
“多做几次就会了。”楚奶奶笑。
陈爷爷在旁边修枝、松土,嘴里哼着歌。
“你这枝剪短点,明年结果多。”楚奶奶抬头说。
“我知道。”陈爷爷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
邻居刘姨端着一碗新蒸的馒头路过,“楚婶,尝尝我做的白面馒头。”
楚奶奶接过,“好啊,晚上给你送点枣花蜂蜜。”
刘姨笑,“那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