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我就醒了。
不是那种自然醒的惬意,而是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我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直到窗外的天色泛出一丝鱼肚白,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隔壁房间偶尔传来的呼吸声。
我轻轻地下了床,怕吵醒还在睡觉的张瑞和老周。
穿上拖鞋,脚步轻得像一只猫。
走进厨房,水壶已经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地烧着,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颗“强身健体丸”,白色的小药丸在掌心里转了转,像一颗普通的薄荷糖,却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口。
它看起来不起眼,却可能改变一个人的身体,甚至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我把它放进一个小杯子里,倒入热水,轻轻搅拌。
药丸化开的速度很快,像雪在春天的阳光里消融,水渐渐变成淡淡的乳白色。
我低头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可心里还是有些慌,万一老周尝出来怎么办?
我盯着那杯乳白色的液体,犹豫了几秒,还是滴进去一滴到老周的保温杯,又兑了些温水,让颜色看起来更像普通的白开水。
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我把保温杯放在餐桌最显眼的位置,又悄悄退回到厨房,假装忙着切菜。
七点不到,老周和张瑞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早啊,周爷爷!”张瑞一边揉眼睛一边喊,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早,早。”老周笑着,习惯性地拿起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我屏住呼吸,手里的菜刀都差点掉下去。
“嗯,今天的水,味道有点甜。”他随口说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可能是杯子没冲干净吧。”我赶紧找了个借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张熙从厨房探出头,“今天早上有红枣小米粥,补气的。”
我朝他眨了眨眼,他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像是在配合我演一场无声的戏。
早餐时,老周吃得很香,还多添了一碗粥。
“周叔叔,您最近胃口不错啊。”张熙笑着说。
“是啊,”老周摸了摸肚子,“可能是你们做饭太好吃了。”
张瑞插话:“周爷爷,您今天早操能不能带我跑两圈?”
老周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自己会被邀请,随即笑了,“好啊,跑两圈。”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第一天,没出问题。
可这口气刚松下来,又被另一种紧张取代。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要像今天这样,看着他喝下,然后在心里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我知道,这个过程不会容易。
老周的身体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虽然还在运转,但每一个零件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而那颗小小的药丸,就像是润滑剂,或许能让这台机器重新焕发生机。
可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
吃完早餐,老周和张瑞一起去了小区的操场。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
老周的步子虽然慢,但很稳,张瑞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像是一只小鸟。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张熙走到我身边,轻声说:“你在紧张吗?”
我摇摇头,“没有啊,就是比较担心老周的身体。”
“放心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我们经常带他去体检去康复中心按摩。”
我笑了笑,可心里的那份不安并没有完全消失。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老周坐在院子里,背靠着那棵老槐树,双手放在膝盖上,望着远处发呆。
天色渐渐暗下来,天边的晚霞被风吹成一缕一缕,像散开的棉絮。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邻居家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
我端着一杯温水走过去,轻轻在他身边坐下。
“周叔叔,在想什么?”
他转过头,伸手接过水杯,手指触到杯壁,顿了一下,像是确认水的温度。
他喝了一口,才慢慢开口:“今天下午,我忽然想起刚到部队的那会儿。”
我愣了一下,没插话,怕打断他。
只是把手里的手机调成静音,静静地看着他。
“那时候我们新兵连在山沟沟里,冬天冷得能把耳朵冻掉。”
他把杯子放在腿上,双手合在一起搓了搓,好像又感受到了当年的寒意。
“第一次站岗,我手里的枪都冻得拿不住。班长拍着我的肩说,怕也得站,这是任务。”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回忆一个既遥远又清晰的画面。
眼睛望向院子外的小路,那条路在夜色里渐渐模糊,可在他的心里,或许已经变成了另一条路,一条通往山沟沟里的小路。
张瑞从屋里跑出来,光着脚踩在水泥地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打破了安静。
“周爷爷,你们是不是每天都要打枪啊?”
老周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哪有那么多子弹给你打,更多的是训练,走正步、匍匐前进、爬山……”
“那您会武功吗?”张瑞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黑葡萄。
“会一点防身术吧。”老周伸出手,比了个格斗的姿势,“遇到敌人,这样——”
张瑞立刻学着他的样子,小胳膊一抬,还一本正经地“喝”了一声。
院子里顿时充满了笑声。
我看着他们,心里暖得发烫。
张熙端着一碗黄芪鸡汤从厨房出来,汤面上漂着一层金黄的油花,香气随着热气飘过来。
“周叔叔,喝点汤,补气的。”
老周接过碗,吹了吹,喝了两口,突然说:
“这汤,我当兵那会儿过年喝过一次,在边防连,炊事班炖了整整一天,香得很。”
他的眼神里闪着光,“那会儿大家围在一起,边喝边唱歌,唱《咱当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