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檄文和“孤狼”污蔑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安陵郡内外激起了滔天巨浪。然而,这浪潮的走向,却与朝廷中某些人的预料截然不同。
檄文的内容通过官府布告、乡间宣讲队,以及赵小乙手下“不经意”的散播,迅速传遍了安陵郡的城镇乡村。起初,确实引发了一片哗然和不安。蛮族细作?这顶帽子太沉重、太恶毒。一些偏远乡村的百姓将信将疑,人心浮动。
但很快,龙战的反制措施全面展开。
首先是《告安陵军民书》的发布。这份由龙战口述、苏定远润色、以朴实无华却铿锵有力的语言写成的文书,被抄录了无数份,贴满了每一个村口的告示栏,由识字的乡老或官府小吏当众宣读。
文书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平实地回顾了“龙战”这个人——从黑风寨收拢流民、抵御乱兵开始,到建立安陵军、改进农具、兴修水利、开设工坊、公平买卖、抗击羌人、保卫郡城……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无数安陵军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事实。
“……若我为蛮族细作,何故兴农事,令仓廪实?何故开工坊,令器具精?何故立新法,抚恤战亡,厚赏有功?何故御羌人于西境,退流寇于城下,保尔等家小安宁,田宅无恙?蛮族所求,无非劫掠破坏,何曾见我龙战及麾下将士,取尔等一针一线而无偿?何曾见我安陵政令,有如蛮族般苛虐暴戾?”
“……朝廷说我勾结外邦。楚国监国公主,感我安陵百姓困苦,慕我保境安民之义,千里来援,共击羌虏,此乃仁义之举,何来勾结?莫非坐视百姓遭屠戮,方为忠臣?”
“……说我擅启边衅。黑石峪、鹰回岭,哪一处不是在我安陵境内?刘琨大军压境,羌人越境劫掠,流寇袭我郡城,莫非要我引颈就戮,方不算‘启衅’?”
“……至于‘私建城池,僭越礼制’。华夏城,乃为聚流民,安生业,固边防,御外侮!城池未成,已有万千百姓得工食活命!此乃求生保民之需,何谈僭越?难道要任由百姓离散,边防空虚,方合‘礼制’?”
文书最后,龙战的声音仿佛透过文字响起:“我龙战,起于微末,所求不过乱世中一片安身立命之地,让我与跟随我的将士百姓,能凭双手劳作,得温饱,免于兵灾,有尊严地活下去!此心此志,天地可鉴,日月可昭!今朝廷不恤民艰,反以莫须有之罪污我,更以‘蛮族细作’此等恶名,欲毁我安陵军民浴血奋战守护之一切!尔等可信这空口污蔑?还是信这两年来,你我亲眼所见、亲身所感之事实?”
紧接着,苏定远组织了庞大的基层宣讲队,由老兵、立功军属、受益于新政策的农户工匠、甚至是之前被俘后真心归附的楚军官兵现身说法,深入每一个村镇,讲述他们的亲身经历。
一个断了手臂的老兵,在村口大树下,举起空荡荡的袖子,老泪纵横:“俺这条胳膊,是在黑风寨跟着将军打流寇时没的!将军不仅给俺治伤,还给俺分了地,找了婆姨!俺儿子如今在工坊学手艺,吃得饱穿得暖!朝廷说将军是蛮子?放他娘的狗屁!蛮子会这样对俺们这些泥腿子?”
一个从北边逃难来的老农,指着他家新分的、刚刚播下种子的田地:“以前在老家,地是地主的,交了租子剩下不够吃!到了这儿,将军分地,只收两成粮税,剩下的都是自家的!今年雨水好,肯定是个丰收年!谁要说将军坏话,俺第一个不答应!”
一个在工坊工作的年轻工匠,举着刚刚领到的、沉甸甸的工钱:“俺在工坊做弩机,一天管三顿饭,月底还有这么多钱!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将军说了,手艺好还能升匠师,工钱更多!俺就认将军!什么朝廷,什么蛮子,俺不懂,俺就知道谁让俺过上好日子,俺就跟谁走!”
郡城内,商铺照常营业,集市人流如织。茶馆酒肆里,人们议论纷纷,但话题的中心不再是惶恐猜疑,而是对朝廷檄文的鄙夷和对龙战的坚定支持。
“听听,蛮族细作?真是笑掉大牙!蛮族细作会教咱们种新庄稼?会造出那么多好用的家伙事?”
“就是!冯副将?听说是个贪得无厌的货色,在定远关那边已经弄得怨声载道了!他来说将军是细作?我呸!”
“朝廷这是眼看打不过,开始泼脏水了!下作!”
“怕什么?有将军在,有楚将军、石将军在,有咱们的棱堡、弩箭、还有那会响的雷(火炮),谁来都不怕!正好,俺家小子在军营里立了功,刚分了十亩好地!俺还想多杀几个朝廷的狗官,给小子再挣点功勋呢!”
民心,不仅没有涣散,反而在朝廷荒谬的污蔑和现实的对比下,更加凝聚,更加同仇敌忾!一种“我们安陵人”的认同感和保卫家园、保卫来之不易好生活的决心,空前高涨。
龙战没有停留在口头反击上。他加快了华夏城的建设步伐,同时以“防备北境冯逆入侵”为名,进一步强化军事动员和训练。
大量的粮食、物资被调往北境鹰回岭、黑石峪等要塞。楚怀远坐镇北线,日夜督促防务,加固工事,操练士卒。王铁锤的炮兵部队也被加强,更多的“没良心炮”(经过工坊持续改进,稳定性和射程有所提升)被部署到关键位置。
石猛的快速反应部队扩编迅速,新兵与老兵混合编组,在山林中进行高强度的适应性训练。龙战甚至亲自带队,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实战拉练,剿灭了几股趁机渗透进来的北境探子,提振了新兵士气。
工坊区炉火日夜不熄。在龙战的指导下(结合系统兑换的图纸和现代理念),工匠们开始尝试小批量生产更加标准化、威力更大的新型火药,并试制可以发射霰弹的轻型野战炮。虽然失败率不低,但技术积累在稳步推进。
赵小乙的军情司如同敏锐的触角,全力伸展。一方面严密监控内部,防止谣言渗透和破坏;另一方面加大对北境和京城的侦查力度。关于“孤狼”谣言的源头,逐渐指向了京城中一个以贪婪和弄权着称的太监集团,其首领似乎与宫中某位失势皇子关系密切,而这位皇子的母族,恰好与北境某些将门有旧怨,且对安陵郡的盐铁之利垂涎已久。
“将军,初步判断,污蔑您为‘孤狼’,可能是这个集团一石二鸟之计。既打击了您和安陵郡,为其敛财和扩张势力扫清障碍(他们可能已派人试图接触冯副将),也可能借机打击与刘琨将军有关联的北境将门(刘琨似乎与这个集团不太对付)。”赵小乙分析道。
“政治斗争,肮脏至此。”龙战冷笑,“但他们选错了对象。安陵,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继续查,我要知道这个集团具体有哪些人,他们下一步还可能有什么动作。特别是那个手背有烫伤疤痕的中间人,找到他!”
“是!”
就在安陵郡上下同心、积极备战的氛围中,来自楚国郢都的一封密信,由李清月留下的隐秘渠道,送到了龙战手中。
信是李清月亲笔所写,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清晰,但字里行间透着关切。
信中提及,楚国朝堂也已得知朝廷檄文之事,引起了不小争议。有保守派大臣主张与龙战划清界限,以免引火烧身;但以李清月为首的务实派则力陈与安陵结盟的好处,并指出朝廷此举实乃心虚理亏、倒行逆施。最终,楚王(李清月之父,身体不佳,多由李清月监国)采纳了李清月的意见,决定暂不公开表态,但暗地里继续与安陵保持合作,包括秘密输送一批安陵急需的铜料和药材。
李清月还透露,她在京城的眼线回报,“孤狼”谣言在京城士林和民间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反而有不少人对朝廷这种下作手段嗤之以鼻。但北境冯副将的动向确实需要警惕,此人背景复杂,且与宫中太监集团往来密切,极有可能为了立功(或敛财)而冒险发动进攻。
信的末尾,李清月写道:“谣言止于智者,更止于行者。将军但行正道,广布仁政,厉兵秣马,则民心如铁,军心似山,区区污蔑,何足道哉?清月在郢都,遥望北疆,惟愿将军保重,早传佳音。若事急,可凭信物联络,‘流云雅舍’随时恭候。”
握着带有淡淡馨香的信笺,龙战心中暖流涌动。这位盟友,在关键时刻再次给予了宝贵的支持和信任。
时间一天天过去,北境的压力与日俱增。冯副将频繁调动兵马,在定远关外举行规模浩大的演武,耀武扬威。其派出的斥候与安陵军的巡逻队发生了多次小规模冲突,互有伤亡。气氛越来越紧张,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然而,冯副将却始终没有发动全面进攻。似乎也在观望,或者……在等待什么。
这一日,龙战正在华夏城工地视察。城墙的地基已经夯实,第一批砖石墙体开始垒砌。数万民夫工匠如同忙碌的工蚁,在规划好的区域内辛勤劳作。号子声、夯土声、锯木声、工匠的吆喝声,汇成一曲充满希望的宏大乐章。
石猛跟在身边,指着远处正在训练的新兵方阵,咧嘴笑道:“将军,瞧见没?这帮新兵蛋子,现在劲头足着呢!都憋着劲要揍冯瘸子(冯副将据说腿有点跛)的兵!都说不能给将军丢脸,更不能让那些造谣的龟孙子看扁了咱们安陵人!”
龙战点点头,目光扫过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民心可用,军心可用。这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报——!”一名传令兵飞马而来,“将军!北线楚怀远将军急报!冯副将派出一支约五千人的前锋,已越过边界,正向鹰回岭方向逼进!楚将军请示,是否按计划放其进入预设阵地?”
龙战眼神一凛。终于来了!冯副将还是按捺不住,选择了动手。不过,只派五千前锋?是试探,还是另有诡计?
“回复楚将军,按第一套预案执行。放他们进来,关门打狗!但务必小心,防备其后续主力突袭或绕道。”龙战沉声下令。
“是!”
传令兵领命而去。龙战对石猛道:“通知赵小乙,严密监控定远关方向冯副将主力动向。你部做好随时支援北线或机动出击的准备。”
“得令!”石猛兴奋地搓着手,“终于要开打了!俺的大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龙战望向北方的天空,那里隐隐有乌云聚集。谣言与刀剑,终要同时面对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返回郡城,密切关注北线战事时,赵小乙却带来了一个出乎意料、且令人极度不安的消息。
“将军,我们派往西境,追查那个手背有烫伤疤痕中间人的小队,在狼跳峡附近……失去了联系。最后传回的消息称,他们在追踪线索时,似乎发现了除了那个中间人之外的、另一批行踪诡秘的人物,那些人……打扮不像中原人,也不像羌人,而且似乎对狼跳峡,尤其是‘幽荧洞窟’的入口,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
狼跳峡?幽荧洞窟?另一批神秘人物?
龙战的心猛地一沉。难道,地底的秘密,也要在这个时候,被卷入这场纷争了吗?
北线战云密布,西境又起波澜。多事之秋,真正的危机,仿佛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那个隐藏在深宫的“眼睛”,似乎正通过不同的触手,同时搅动着北境和西境的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