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城尸傀的腐臭还黏在衣襟上，沈逸蹲在沙丘背风处，指尖捏着半粒从尸傀黑水残留处刮来的沙砾 —— 颗粒粗糙，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阴冷感，像攥着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石子。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沙尘，下令队员精简行装：“破损水囊、发霉干粮全扔，只留浸符水的兵刃、清心散和三日份的肉干！”
队员们动作利落，有的解开牛皮腰带，倒掉里面晃荡的半袋沙粒；有的用布条仔细缠紧刀柄，刀刃上泛着淡红的符水光，在月光下像凝了一层血；青鸾则将剩余的硫磺硝石包用油纸裹紧，塞进靴筒 —— 这是楚曦特意叮嘱的 “应急火引”，遇风即燃。
借着雅丹岩石的阴影，他们像一群沉默的沙狐，朝着乌洛兰部王庭潜行。越靠近王庭，空气中的异样越明显：风里除了马粪的酸臭，还多了股类似腐木霉变的怪味，吸进肺里都觉得发闷。巡逻队的脚步声 “踏踏” 地碾过草地，那些被控制的士兵皮肤蜡黄得像陈年旧纸，嘴角挂着晶亮的涎水，甲胄缝隙里卡着黑褐色的泥块，连眼神都没有焦点，却能在听到一丝异动时瞬间转头，脖颈转动的 “咯吱” 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更棘手的是篝火旁的黑袍祭司。他们盘腿而坐，兜帽下只露出青灰色的下颌，周身萦绕的黑雾像活物似的缓慢流动，但凡有飞虫靠近，刚碰到雾边就瞬间僵住，掉在地上变成黑渣。沈逸用手势示意队员停步，从怀中摸出楚曦给的 “隐息散”—— 瓷瓶小巧，塞着软木塞，倒出的粉末呈淡绿色，撒在衣襟上，能暂时掩盖活人的气息。
“青鸾带赵、李二人，从东南角绕过去，用火药引燃草料堆，再学受惊的驼铃响。” 沈逸压低声音，指尖在沙地上画了简易地形图，“记住，火药只够炸三次，动静要大，吸引注意力就撤。” 青鸾点头，将铜制望远镜塞回腰间，带着两名队员猫着腰钻进黑暗，他们的褐色长袍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只有偶尔晃动的毡帽檐能看出踪迹。
片刻后，东南角突然传来 “嘭” 的闷响 —— 那是油纸包着的硫磺硝石炸开的声音，紧接着，橙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草料堆里混着晒干的驼毛，燃烧时冒出滚滚黑烟，还带着焦糊味。“救火！快救火！” 巡逻队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夹杂着 “哞哞” 的牛叫声 —— 是队员故意扯动了拴在草堆旁的牛绳，让牲畜受惊乱撞，场面更乱。
沈逸抓住时机，率队贴着废弃羊圈的石墙移动。羊圈的石头早已风化，表面坑坑洼洼，还沾着干硬的羊粪，踩上去 “沙沙” 响。落单的守卫正探头往火光方向看，沈逸身后的队员突然扑出，左手捂住对方的嘴 —— 掌心裹着浸了迷药的布条，右手的短刃从肋骨下斜刺进去，刀刃没柄，只发出一声极轻的 “噗” 声，守卫的身体软倒时，被队员顺势拖进羊圈阴影里。
石砌囚牢藏在羊圈西侧，墙壁上渗着黏腻的水珠，长满了暗绿色的青苔，凑近能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铁锁锈得不成样子，锁孔里卡着沙砾，队员用匕首尖一点点抠出来，再用铁丝撬锁，“咔哒” 一声脆响后，门轴转动时发出 “吱呀” 的呻吟，像老人的咳嗽。
牢房里比外面更冷，地面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混着不知名的虫尸。周正清被铁链锁在墙上，铁链粗得像小孩的胳膊，锁在墙上的铁环都生了锈。他的衣衫烂得不成样子，露出的胳膊上布满鞭痕，有的结了黑痂，有的还渗着淡红色的血珠，脸上沾着灰，却掩不住眼神的清明。看到沈逸时，他的眼睛突然亮了，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沈将军…… 你们可算来了！”
“周大人，先解铁链。” 沈逸示意队员递过撬棍，队员蹲下身，撬棍卡在铁链的锁扣处，用力时手臂青筋暴起，“咔” 的一声，锁扣裂开。周正清活动手腕时，露出一圈紫红的勒痕，皮肤都磨破了，他却顾不上疼，急声道：“黑袍人要在子时用我血祭！他们说要养‘圣种’，还提什么‘钥石’，说‘圣种’是通‘虚渊’的桥，‘钥石’能激活它……”
他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黑袍祭司特有的沙哑嘶吼：“囚牢方向有动静！去看看！” 沈逸瞬间绷紧身体，将周正清往阴影里推了推：“拿好这个！” 递过去的是一小袋清心散，“待会儿突围，跟着我们，别掉队！”
“杀出去！” 沈逸的长刀率先出鞘，刀身泛着淡金的纯阳内力光，劈向冲在最前面的黑袍祭司。那祭司咧嘴狞笑，露出暗黄色的牙齿，骨杖一挥，一道漆黑的能量箭矢 “咻” 地射来，箭尖还带着腐臭的气息，飞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淡淡的黑痕，落在地上，连草叶都瞬间枯黑。
“当！” 长刀与箭矢碰撞，沈逸只觉得手臂一麻，一股阴寒之气顺着刀身往上窜，像有无数小虫子在血管里爬，指尖都泛了白。他咬牙催动内力，刀身上的金光更盛，将寒气逼退几分：“结三才阵！护住周大人！”
三名队员立刻围在周正清身边，形成三角防御，他们的长刀交错，刀刃上的符水光连成一片，挡住了后续射来的能量箭。可其他黑袍祭司也没闲着，有的双手结印，地面突然冒出黑色的黏液，黏液像有生命似的往队员脚边爬，沾到靴子就 “滋滋” 作响，鞋面很快被腐蚀出小洞；有的则张口发出尖啸，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铁皮，听着就让人头晕目眩，一名队员没忍住，晃了晃身体，手里的刀差点掉在地上。
“快服清心散！” 沈逸喊道，自己也摸出一粒塞进嘴里 —— 药丸是褐色的，带着淡淡的艾草味，咽下去后，胸口很快泛起一股暖意，头晕的症状才缓解些。他挥刀劈开缠上来的阴影触手 —— 那触手黑乎乎的，表面滑腻腻的，还沾着腥气，被刀砍中时，像烂泥似的掉在地上，却很快又聚成新的触手，继续扑来。
“啊！” 一声惨叫突然响起。一名年轻队员被触手缠住了腰，他想挥刀斩断，却被另一名祭司发出的黑雾罩住。黑雾钻进他的口鼻，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原本红润的嘴唇皱成一团，像晒干的葡萄干，手里还攥着半截没来得及用的符纸，身体最后 “咚” 地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具干尸。
沈逸目眦欲裂，却没时间悲痛 —— 越来越多的傀儡士兵涌上来，他们不怕疼，就算被砍中胳膊，也会用另一只手继续扑抓，刀刃砍在他们身上，只留下一道浅痕，还会冒出黑色的血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沈逸心里急转，突然想起楚曦临行前的话：“赤霄与你有共鸣，若遇邪祟，可凝神感应，它会帮你。”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摒弃周围的厮杀声，专心感受怀中的锦囊 —— 锦囊是楚曦亲手绣的，布面上的 “逸” 字针脚细密，里面的清心散此刻烫得像块烙铁，贴着胸口，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温热顺着皮肤往四肢蔓延。恍惚间，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剑鸣，像泉水滴在青石上，紧接着，一股灼热的牵引力从中央黑帐篷方向传来，带着决绝的破邪之意！
“破邪！” 沈逸猛地睁眼，将那股灼热意志灌注到长刀里，刀身瞬间泛起一丝赤红光芒，像烧红的铁。他纵身跃起，一刀劈向祭司头目 —— 这一次，刀锋划过黑雾时，像切热油似的 “嗤嗤” 作响，黑雾瞬间消散，刀刃毫无阻碍地砍进祭司的身体，连骨杖都被劈成两半！那祭司发出非人的惨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飞灰，连一点残渣都没留下。
其他黑袍祭司吓得连连后退，兜帽下的幽光剧烈闪烁：“是‘钥石’的气息！他身上有‘钥石’的共鸣！” 话音刚落，中央黑帐篷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地面都跟着 “嗡嗡” 震动，沙砾簌簌地往下掉。帐篷顶部的牦牛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一枚黑色菱形水晶悬浮在半空，水晶表面的裂纹里涌出浓黑的雾气，雾气中，一个巨大的兽首虚影缓缓成型 —— 它的獠牙足有半尺长，上面挂着粘稠的黑液，眼睛是两团跳动的暗红火焰，张开嘴时，能看到里面漆黑的深渊，散发出的威压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圣种醒了！快稳住！” 黑袍祭司们纷纷跪倒在地，双手举过头顶，念诵的祷文变得急促又诡异，可那兽首虚影根本不受控制，不断撞击着水晶的束缚，每撞一下，周围的帐篷就被黑气扫倒一片，篝火被瞬间扑灭，只留下一缕缕黑烟。
“就是现在！走！” 沈逸抓住这混乱的间隙，一刀逼退身前的傀儡士兵 —— 那士兵的肩膀被砍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却依旧想扑上来，沈逸顺势一脚将他踹倒，拉起周正清就往王庭外围冲。
青鸾也带着队员赶了过来，她的浅绿衣衫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手臂上还沾着黑黏液，却依旧冷静地殿后，时不时甩出烟雾弹 —— 烟雾呈淡绿色，是用艾草和硫磺制成的，能暂时阻挡黑袍人的视线，还能驱散少量黑雾。“快！往雅丹方向跑！” 青鸾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刚才引爆火药时，她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
夜色里的风沙更烈了，打在脸上又疼又麻，队员们的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重伤的队员被两人架着胳膊，绷带里的血渗出来，沾在褐色长袍上，形成一片片深色的印记，每跑一步，伤口就被牵扯得发疼，他却咬着牙没哼一声。周正清的体力早已透支，跑了没多远就开始踉跄，沈逸干脆半扶半架着他，能感觉到周正清的手腕还在渗血，染红了自己的袖口。
奔出数十里后，沈逸示意队员停在一处岩石背风处。众人瘫坐在沙地上，大口喘着气，有的队员直接咳出了带血的痰 —— 刚才吸入的黑雾还在刺激喉咙。清点人数时，气氛瞬间沉重：除了牺牲的一人，还有两人重伤，三人轻伤，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口，有的还在渗血，只能用随身携带的布条临时包扎。
沈逸望着王庭方向，那道冲天的黑光即使隔了这么远，依旧清晰可见，像一块巨大的黑斑印在夜空里。他摸了摸怀中的锦囊，里面的清心散已经不烫了，却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联系还在 —— 像是一根细得看不见的线，一头系在自己身上，另一头连着远方的 “圣种”，偶尔还能传来类似虫鸣的低语，听得人头皮发麻。
“必须立刻回京城。” 沈逸的声音低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囊上的绣纹，“‘圣种’已经被惊动，黑袍人肯定会加快找‘钥石’。周大人看到的‘圣种’在中央帐篷，说明他们还没完全掌控，我们得把这些情报尽快告诉陛下和曦儿。” 周正清靠在岩石上，点了点头，他的嘴唇干裂得都起了皮，声音依旧沙哑：“沈将军放心，我还记得黑袍人提过，‘钥石’似乎和‘神兵’有关…… 说不定，和楚曦郡主的赤霄残刃有关。”
几乎在沈逸感应到 “圣种” 联系的同一时刻，京城永熙郡主府的书房里，烛火还亮着。楚曦正站在巨大的疆域图前，指尖轻轻划过漠北的标记 —— 地图是用厚羊皮制成的，边缘已经卷了边，上面用红笔标注的据点旁，还留着她白天批注的小字，字迹娟秀，墨痕还没完全干透。案头的赤霄残刃斜斜靠着，刃身的暗红纹路在烛火下若隐若现，旁边放着一盏黄铜手炉，里面的艾草还在燃烧，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混着墨锭的微苦，在书房里弥漫。
突然，心口猛地一悸，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楚曦下意识按住胸口，呼吸都滞了一瞬。紧接着，案上的赤霄残刃突然 “嗡” 地一声轻鸣，声音不大，却震得案上的墨汁都泛起了细小的涟漪。刃身之上，一道细如发丝的赤红流光快速划过，像流星似的，最后停在刀尖，指向西北方向 —— 正是漠北的位置！
楚曦脸色骤变，快步走到案前，伸手去碰残刃。指尖刚碰到剑身，就被烫得缩回手 —— 刚才还冰凉的刃身，此刻竟像被火烤过似的，温度灼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残刃传递来的不是之前的警示，而是一种带着愤怒的 “对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引，像有什么东西在远方召唤着它，又像是在挑衅。
“沈逸哥哥……” 楚曦低声喃喃，眼底瞬间涌上担忧。她知道，赤霄的异动绝不会无缘无故，肯定是漠北的 “圣种” 出了变故，沈逸他们一定遇到了危险。她立刻转身，走到书桌前，铺开洒金信纸 —— 纸边缘绣着细小的鸾鸟纹，是内务府特意给郡主定制的。她拿起狼毫笔，蘸了蘸墨，手腕却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墨汁滴在信纸上，晕开一个小黑点，她赶紧用指尖擦掉，留下淡淡的印子。
“皇兄亲启：今夜赤霄残刃异动，剑身泛红，指向漠北，似与‘圣种’产生共鸣，恐沈逸一行遇险。臣妹已令情报网加急探查‘圣种’‘钥石’线索，另备下十车辟邪符纸、解毒汤药，可随时送往边境。望皇兄速召钦天监、兵部议事，早做应对……”
写完信，楚曦将信纸折好，用火漆封口 —— 火漆是赤红色的，上面刻着她的郡主印。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吹进来，带着庭院里石榴花的淡香，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焦虑。她抬头望向西北方，夜空里的星星似乎都变得黯淡，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天上，洒下清冷的光。
“一定要平安……” 楚曦握紧手中的火漆信，指节泛白。她知道，赤霄与 “圣种” 的共鸣，绝不是偶然，这背后肯定藏着更大的秘密，而漠北的危机，只是这场风暴的开始。她必须赶在 “圣种” 彻底苏醒前，找到破解之法，不仅为了沈逸，更为了整个大永的安危。书房里的烛火还在跳动，映着她坚定的侧脸，案上的赤霄残刃依旧微微发烫，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一场关乎生死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