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见状，脸色骤然一沉，眸底翻涌着狠意，大步亲自上前。他比刘二毛身形灵活数分，招式更显阴狠，探手如鹰爪般直攥向鹞子的胳膊，力道带着一股子蛮力，分明是要将他狠狠往冰冷的磨盘上按。鹞子心头一紧，后脊瞬间窜起寒意，师傅平日里反复叮嘱的“脱缚”诀窍如电光般在脑海中炸开——他不敢硬抗，顺着王虎的力道微微后缩，手腕以一个极快的弧度猛地向内翻转，指尖精准如针，死死掐向对方虎口处的麻筋。王虎吃痛，指尖倏地松了半分，鹞子趁机欲抽回胳膊，奈何少年人的胳膊细瘦，力气远不及成年壮汉，刚挣出寸许，便被王虎怒喝着再次攥牢，那只粗糙的大手如铁钳般箍着他的腕骨，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疼得鹞子眉峰紧蹙，却咬着牙没哼出声。
他急得额头冒冷汗，冰凉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混着雪沫贴在脸上。余光里，清禾被刘二毛粗手推搡着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黄子柔则被张栓柱堵在磨盘边，单薄的身子贴着冰冷的石磨，正脸色发白地躲闪着对方挥来的胳膊，发梢上还沾着刚才挣扎时蹭到的雪粒。鹞子又急又慌，胸腔里像揣着团火，可脚下却始终记着师傅“临危莫乱”的教诲——悄悄后撤半步，脚掌在积雪里稳了稳，猛地抬膝，用尽全力往王虎小腿迎面骨顶去。“小兔崽子还敢还手！”王虎吃痛骂出声，粗哑的嗓音里满是戾气，手上力道更甚，攥得鹞子手腕骨像是要被捏碎，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恰在此时，清禾趁刘二毛扭头关注王虎的间隙，大眼睛里闪着怯意却透着倔强，悄悄弯腰捡起脚边一团攥得紧实如冰的雪，铆足了劲儿猛地砸向刘二毛后颈，脆生生的嗓音里带着哭腔却透着狠气：“坏人！放开我们！”
刘二毛被雪团砸得一哆嗦，后颈传来刺骨的冰凉，顿时恼羞成怒，转头瞪向清禾，眼神凶得像要吃人，粗手一扬就要推她。黄子柔见状，不顾自己被拽得生疼的胳膊，急忙跨步将清禾护在身后，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却被刘二毛一把拽住了胳膊，粗糙的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鹞子见清禾遇险，心头的急火瞬间烧过理智，猛地低头，额头如撞钟般狠狠撞向王虎胸口。王虎猝不及防，被撞得闷哼一声，连连后退三步，手彻底松了开来。鹞子顾不得手腕的剧痛，趁机抽回胳膊，快步冲到清禾身边，一把拉住她的小手就往磨盘后躲，急声道：“清禾，别乱跑！躲好！”
王虎缓过劲来，胸口的钝痛让他怒火中烧，脸色铁青得吓人，一眼瞥见旁边堆着的断磨棍，弯腰抄起就往鹞子方向砸来。那木棍带着风声，眼看就要落在鹞子背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雪地里传来急促的吆喝，混着杂乱的脚步声：“住手！你们这群西坡村的混小子，敢在咱营房村撒野！活腻歪了是不是！”
是李爷带着几位村里的壮实汉子赶来了——原来赵秀玲趁乱绕到磨盘后，小小的身子踩着没过脚踝的厚雪，跌跌撞撞往村里跑，棉鞋里灌满了雪水也顾不上，一路哭喊着“救命”，路过好几户人家都拍门呼救，总算引来了闻声赶来的李爷和村民。王虎脸色骤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知道营房村的人抱团，再纠缠下去讨不到好，狠狠瞪了鹞子与黄子柔一眼，那眼神像淬了冰，撂下句“这丫头片子和小子，我们记着了，这事没完！”，便拽着还想逞凶的刘二毛和张栓柱，慌慌张张钻进旁边的树林，踩着积雪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几片被碰落的雪沫在空中飘着。
孩子们瘫坐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清禾的小手仍紧紧攥着鹞子的衣角，手心满是冷汗，冰凉的指尖微微发颤；赵秀玲再也忍不住，扑进黄子柔怀里，积压的恐惧与委屈终于化作哭声倾泻而出，肩膀一抽一抽的。黄子柔默默揉了揉被拽得发红的胳膊，指尖触到疼处时蹙了蹙眉，却立刻伸手扶住赵秀玲，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声音温柔却带着力量：“不怕了，秀玲，坏人走了，没事了。”李爷蹲下身，粗糙的手掌带着风雪的凉意，轻轻摸了摸鹞子冻得发红的脸颊，目光里满是疼惜，轻叹道：“好孩子，别怕，有村里人在呢，没人能欺负你们。”旁边的村民也纷纷开口安抚，七嘴八舌地说着“以后别单独来这边”“再碰到他们就喊人”，暖融融的话语驱散了些许寒意。
回村时，天已擦黑，铅灰色的天空飘着零星雪花，落在肩头转瞬即化。黄云燕早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翘首张望，手里还攥着件厚棉袄，见孩子们平安归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下，眼泪险些掉下来，快步上前拉着他们上下打量，目光在黄子柔发红的胳膊和鹞子手腕的红印上停留许久，声音带着哽咽：“没受伤吧？快让老姑看看，尤其是子柔，可吓死老姑了！”说着便将棉袄披在黄子柔身上，又伸手摸了摸鹞子的手腕，满眼心疼。
夜里，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满庭院，盖住了白天的脚印，也给屋檐缀上了一层白边。孩子们吃过晚饭，碗里还留着热汤的暖意，黄子柔和赵秀玲在屋里帮黄云燕缝补衣裳，油灯的光晕映着她们的身影，针线穿梭间偶尔传来轻声交谈；鹞子拉着清禾，悄悄溜到院角的柴房旁，避开了屋里的灯光。雪地里积了薄薄一层雪，像铺了层白绒，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上面，泛着淡淡的银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鹞子哥，你手腕还疼吗？”清禾拉过鹞子的手，借着月光仔细望着他手腕上清晰的红印，小眉头皱着，小声问道，指尖轻轻碰了碰，见鹞子瑟缩了一下，立刻收回手，满眼愧疚，“是不是很疼？都怪我刚才……”
鹞子摇摇头，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在柴房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清禾挨着自己：“不疼了，早没事了。刚才在磨盘那儿，多亏你砸了刘二毛一下，不然我还没法趁机挣脱呢，该谢你才对。”
清禾抿了抿冻得发红的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抠着衣角：“我也没帮上啥大忙，就是急了，随手捡了雪团砸他……”说着，她抬起头，眼里满是后怕，“可刚才太险了，要是李爷来晚一点，你会不会被那坏人打伤啊？我当时都吓坏了，不知道该咋办。”
鹞子沉默片刻，指尖轻轻划着雪地上的纹路，雪粒沾在指尖，冰凉的触感让他愈发清醒，轻声道：“是我没做好。刚才被王虎抓住时，师傅教的‘脱腕’诀窍其实能用对，但我力气太小，第一次没挣开；后来撞他胸口，也是记着师傅说的‘近身攻中线’，才算侥幸挣脱，根本没章法，要是力气再大点，早就能制住他了。”他转头看向清禾，眼神格外认真，像在许一个承诺，“要是下次再碰到这种事，咱们不能瞎拼，得好好琢磨办法，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被动。”
清禾点点头，往他身边凑近了些，小身子微微挨着他，像是能汲取些勇气：“那咱们该咋办呀？他们人多，力气又大，我们根本打不过。”
“师傅说过，遇上比自己壮的人，不能硬来，得找机会‘借力’，用巧劲赢蛮力。”鹞子回忆着师傅教功夫时的模样，缓缓道，“就像刚才，我掐王虎虎口、顶他小腿，都是师傅教的‘攻弱处’，这些地方不受力，一碰就疼，可我力气不够，没让他疼到没法动。下次再被抓，我得更快些，先掐虎口松他的手，趁他吃痛时往他膝盖弯踹，那儿是软处，一下就能让他站不稳，这样咱们就能跑了。”
他顿了顿，又看向清禾，细细叮嘱：“还有你，清禾。刚才你砸刘二毛那下，时机选得特别好，就该趁他们分神的时候动手，可雪团太轻，没多大用。要是下次，你找块硬点的冰疙瘩，或者把雪攥得再紧实些，往他眼睛、脖子这些敏感的地方砸，能让他疼得睁不开眼，我就能趁机救你，或者拉着你跑，咱们俩得互相帮衬。”
清禾听得格外认真，小手紧紧攥成拳头，眼神里满是坚定：“我记住了！还有，刚才你冲过来拉我的时候，我不该站在那儿愣着，应该赶紧往你身后躲，还差点绊到你，给你添麻烦。”
“不是添麻烦，”鹞子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语气温柔却笃定，“咱们俩得配合好。要是再碰到坏人，你别慌，先找地方躲着，比如树后、墙角，别让他们抓到你，然后瞅准机会帮我绊他们一下，或者砸他们一下，我来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咱们一起，总能想出办法脱身，还能护住姐姐们，不能再让她们受欺负。”
清禾点点头，眼睛亮了些，像落了星光：“嗯！咱们下次一定能做得更好！”
鹞子看着她，心里踏实了许多，手腕的疼痛仿佛也减轻了不少。他悄悄摸了摸怀里的小木人，那是师傅临走前给他的，木质温润，指尖触到熟悉的纹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暗暗想：师傅，我今天没给你丢脸，虽然打得狼狈，可我没放弃，还和清禾琢磨出了应对的办法。以后我会更用心练功夫，每天早起扎马步，多练力气，不光练技巧，还要让胳膊更有劲，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只能勉强挣脱了，我要保护好身边的人。
两人在雪地里又坐了一会儿，借着月光细细聊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从怎么躲、怎么攻，到如何快速找帮手，一点点琢磨着下次遇险该如何应对，偶尔传来几声轻轻的交谈，被雪花悄悄裹住，散在夜色里。直到屋里传来黄云燕温柔的呼唤：“鹞子、清禾，外面冷，快进屋来，别冻着了！”两人才相视一笑，踩着积雪，并肩往屋里走，脚印留在雪地上，很快又被新落下的雪花轻轻盖住。
清晨推开门，天地间一片苍茫雪白，厚厚的积雪压弯了枝头，昨夜的慌乱与痕迹早已被新雪盖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清禾蹲在门口，伸出小手接飘落的雪花，雪花落在掌心，转瞬化作水珠，她转头对鹞子笑道：“鹞子哥，你看，雪把脚印都盖住了，好干净呀。”
鹞子站在她身边，望着茫茫雪色，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雾，心里比昨夜更添了几分笃定。他知道，王虎那伙人的窥伺仍在，就像这雪下的寒意，并未真正消失，可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只能被动挨打的孩子——他有师傅教的功夫，有和清禾的默契，还有村里人的帮衬。就像这雪，看着柔软，一片片聚在一起，也能积成厚厚的一层，挡住风寒，护住身下的土地。
“快进屋吧，”黄子柔端着温水从屋里出来，身上还带着炉火的温度，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眉眼间的疲惫早已散去，“老姑煮了红薯粥，熬得糯糯的，趁热喝，暖暖心。”
屋里炉火正旺，跳动的火苗映得满屋温暖，红薯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带着家的味道。鹞子和清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笃定与勇气——往后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他们都会并肩站在一起，默契配合，不再慌了手脚，也不再独自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