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溪石村的第五日,岳震与苏辰终于抵达了落星泽的外围。
尚未真正踏入,一股混合着腐烂、腥甜以及某种令人心智烦躁的诡异气息便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与溪石村的宁静祥和形成了天壤之别。大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黑色,扭曲的、仿佛挣扎嘶吼过的怪树张牙舞爪,地面上遍布着颜色浑浊、不时冒出毒泡的沼泽水洼。天空被一层厚重的、流转着五彩光晕的毒瘴所笼罩,阳光难以透入,使得整个泽地都笼罩在一种昏暗、压抑的氛围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细碎声音糅合在一起的诡异低语,直接作用于人的心神,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焦躁、绝望的情绪。
岳震眉头紧锁,立刻运转灵力护住周身,同时看向苏辰。令他稍感安心的是,苏辰虽然脸色有些发白,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适,但并未出现心神失守的迹象。他体内那缕心火似乎自发地流转起来,在体表形成了一层极其微薄、却异常坚韧的无形屏障,将那诡异的精神低语和部分毒瘴气息隔绝在外。
“跟紧我,不要触碰任何不明的水体和植物。”岳震低声叮嘱,率先踏入了那片灰黑色的土地。
苏辰点了点头,默默跟上。他的脚步落在松软泥泞的地面上,发出噗嗤的声响。越是深入,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就越发强烈。四周寂静得可怕,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几乎听不到任何鸟兽虫鸣的声音,仿佛这是一片被生命遗弃的死地。
岳震根据联军情报和自身经验,判断着方向,朝着之前那枚“探针”信号最后消失的大致区域摸索前进。他不敢走得太快,一方面要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沼泽陷阱和变异生物,另一方面也要时刻关注苏辰的状态。
苏辰走得很沉默,但他的感官似乎在这片诡异的环境中被放大了。他能清晰地“听”到那低语中蕴含的混乱与痛苦,能“闻”到沼泽深处散发出的、更加浓郁的腐朽与死寂。他体内的心火跳动得比平时稍微活跃了一些,并非攻击性的躁动,而是一种……如同医者面对病灶时的本能反应,在仔细地“辨析”和“排斥”着这些负面的能量。
走了约莫小半日,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由黑色硬质岩石构成的区域。岩石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丝丝缕缕的五彩毒瘴正从那些孔洞中不断渗出。
就在这时,苏辰猛地停下了脚步,拉住了岳震的衣袖。
“岳叔,”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向岩石区域深处的一个方向,“那里……有东西……很冷……很空……”
岳震心中一凛,立刻顺着苏辰所指的方向凝神望去。以他涅盘境的修为和灵识,仔细探查之下,果然在那片区域的边缘,一块巨大的、半埋在黑色淤泥中的岩石阴影下,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的能量残留!那能量属性,与“天罗”体系记录的异种“探针”信号高度吻合!
找到了!或者说,至少找到了它曾经停留过的地方!
岳震心中振奋,对苏辰的感知能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他示意苏辰留在原地戒备,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块岩石。
越是靠近,那股冰冷的残留感就越发清晰。同时,岳震也感觉到,周围那诡异的低语声,似乎也变得更加密集和……具有针对性?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在暗处注视着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他来到岩石旁,蹲下身,仔细检查那片阴影区域。地面上,除了那冰冷的能量残留,并没有发现“探针”的实体,但在岩石底部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他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熔炼后又凝固的奇异碎屑。
岳震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碎屑收集起来,正准备进一步探查周围。
突然——
“咕噜噜……”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淤泥翻滚的声音从他们侧后方的一片沼泽中传来!
岳震猛地回头,只见那片原本平静的沼泽水面开始剧烈地翻涌,一个巨大的、由淤泥、腐殖质和无数扭曲骸骨聚合而成的、高达三丈的恐怖怪物,正缓缓地从沼泽中升起!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周身流淌着恶臭的泥浆,无数空洞的眼窝中闪烁着幽绿色的磷火,发出更加响亮、充满了憎恨与饥饿的嘶吼!
是落星泽中常见的变异腐殖怪!但这一头的体型和散发出的凶戾气息,远超寻常!
“小心!”岳震厉喝一声,瞬间将苏辰护在身后,短剑已然出鞘,凛冽的剑罡吞吐不定。
那腐殖怪显然是被他们这两个“鲜活”的生命气息所吸引,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挥舞着由骸骨和淤泥构成的巨大手臂,带着腥风,狠狠地朝着两人砸了下来!
岳震眼神一冷,不退反进,涅盘境的力量轰然爆发,金色剑罡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悍然迎向了那巨大的手臂!
轰!
剑罡与淤泥手臂狠狠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巨响。腐殖怪的手臂被斩开一道巨大的缺口,恶臭的泥浆和破碎的骸骨四处飞溅,但它仿佛没有痛觉,缺口处迅速有新的淤泥汇聚,试图修复。同时,它另一只手臂和如同巨蟒般的尾部也横扫而来!
岳震身形如电,在狭小的空间内辗转腾挪,剑光纵横,不断在腐殖怪身上留下可怕的伤口。但这怪物依托于整个沼泽环境,恢复力极强,而且力大无穷,一时间竟难以迅速将其斩杀。
更麻烦的是,这边的战斗动静,似乎引来了泽地中更多的“居民”。四周的沼泽中,开始冒出更多蠕动的阴影,各种被熵化能量污染而变异的毒虫、怪蛇,如同潮水般向着两人围拢过来!
苏辰被岳震护在身后,看着眼前这恐怖的景象和岳震奋力搏杀的身影,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他能感觉到岳震承受的巨大压力,也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变异生物散发出的、充满了毁灭欲望的冰冷恶意。
他体内的心火,在这种极致的危险和负面情绪的刺激下,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流转,变得越来越炽热!一种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在他心中升起。
他不是想战斗,也不是想毁灭。
他只是……不想看到岳叔受伤,不想被这些冰冷的东西吞噬。
他看着一只从侧面悄然袭来的、速度快如鬼魅的阴影毒蛇,眼看就要咬向岳震的脚踝。
几乎是本能地,苏辰猛地踏前一步,不顾岳震的惊呼,伸出手掌,并非拍向毒蛇,而是虚按向那片涌来的、充满了恶意的变异生物潮!
在他的意念集中到极致的刹那——
嗡!
他丹田内那缕一直内敛的心火,仿佛终于冲破了某种无形的束缚,骤然间光芒大放!一股温暖、纯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净化意志的金红色光晕,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
那光晕并不耀眼,却仿佛蕴含着生命与秩序的法则!
光晕所过之处,那些疯狂涌来的变异毒虫怪蛇,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了凄厉的尖啸,身体表面冒出嗤嗤的白烟,动作瞬间变得迟缓而痛苦!就连那头巨大的腐殖怪,其庞大的身躯也猛地一滞,周身流淌的淤泥仿佛都凝固了一瞬,幽绿的磷火剧烈地闪烁起来,发出了夹杂着痛苦与恐惧的咆哮!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岳震压力骤减!他抓住机会,全力一剑,璀璨的剑罡直接洞穿了腐殖怪的核心(一团不断搏动的、由怨念和熵化能量凝聚的黑暗物质)!
腐殖怪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哀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崩塌,重新化为了恶臭的淤泥,沉入沼泽。
而周围那些被心火光晕波及的变异生物,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隐没在了沼泽的阴影之中,不敢再靠近。
战斗,在苏辰这无意间的出手下,戛然而止。
岳震拄着剑,微微喘息,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的苏辰。
苏辰依旧保持着伸手虚按的姿势,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那一下,对他消耗极大。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眼中充满了茫然与困惑。他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涌了出去,然后……那些可怕的东西就退走了。
“辰儿……你……”岳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苏辰抬起头,看向岳震,虚弱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就是……不想它们……伤害岳叔……”
落星泽的诡异低语依旧在耳边萦绕,但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激烈战斗的区域,却仿佛多了一丝……被净化的、短暂的宁静。
岳震看着苏辰那纯净却蕴含着不可思议力量的眼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此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