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州牧府的议事厅里，梁柱上的彩绘早已蒙上灰垢，就像此刻众人的脸色。
严颜被俘、阆中失守、葭萌关易主的消息顺着门缝钻进来，连香炉里的烟都凝在半空，不肯散去。
“主公！”别驾张肃猛地一拍案几，青瓷笔洗里的墨汁溅了满袖，“那些投降曹铄的将士家眷，必须拉到营前斩了！当着三军的面杀！唯有如此，才能让剩下的人断了投降的念想！”
他话音刚落，厅内的寂静几乎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
张松站在阴影里，看着亲兄长脖颈上暴起的青筋，暗自摇头——张肃的官帽是刘璋给的，俸禄是刘璋发的，在他眼里，效忠主公就该像护着自己的田产，哪怕玉石俱焚。
“万万不可！”黄权踩着满地狼藉上前，官袍下摆沾了墨点也顾不上，“如今益州到处都是流言，说曹铄在江州给百姓分田免税。这时候杀人，只会让守军想：‘反正降也是死，守也是死，不如投了曹铄，还能换家人一条活路’！”
“成都令这是长他人志气！”张肃瞪圆了眼，“那些庶民懂什么？杀了他们的亲人，他们才会怕！才会乖乖守城！”
“张别驾怕是忘了，严颜将军还在曹铄手里。”许靖捻着山羊胡，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根针戳在众人心上，“曹铄最会笼络人心，若是咱们杀了降兵家眷，他转头就给严将军松绑，让他对着成都喊话，说咱们苛待将士——到时候，这城不用攻就塌了。”
刘璋的手指在案上抠出深深的月牙，掌心全是汗。他何尝不知道张肃想逼大家死战？可真要杀了那些人，曹铄定会拿“为百姓复仇”做幌子，到时候别说他这个州牧，整个家族怕都要被碾碎。
“够了！”他猛地起身，锦袍扫落案上的竹简，“成都防务交给吴懿，此事不必再提！”
吴懿抱拳的手微微发颤，甲胄相撞的脆响在死寂里格外刺耳：“末将领命。”
“可……可没有援军，咱们撑不过一年啊。”黄权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着沙盘上成都孤零零的标记，像看着块砧板上的肉。
“公衡有何良策？”刘璋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黄权扑到沙盘前，竹杖狠狠戳向西北：“去郿坞找马超！许他汉中之地！那匹夫贪功好利，告诉他，只要打败曹铄，汉中就是他的，他必定提兵来援！”
黄权又指向东南，“江东孙权也不会看着曹铄做大，肯定会攻打荆州！只要咱们守够半年，曹铄后院起火，自然会退兵！”
“还有许都！”张肃抢着说道，“派使者联络曹操麾下重臣，逼他出兵打南阳！三路夹击，不信曹铄不退！”
刘璋的眼睛亮了亮，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他转向张松，声音发紧：“子乔，许都那边，你去一趟。”
张松愣在原地——这分明是让他去当替罪羊。可看着刘璋眼里的祈求，他只能躬身：“喏。”
“再派一队人去郿坞，请马超进兵汉中！”刘璋抓起令箭，指节泛白，“告诉他们，只要打退曹铄，益州的金银粮草，任凭他们搬！”
议事厅外，暮色正顺着飞檐爬进来，把州牧府的影子拉得老长。
张松跟着众人往外走，听见身后传来竹简落地的轻响——他知道，这些所谓的“援军”不过是自欺欺人，可困在这座城里的人，除了骗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雒城城外的空地上，旌旗如林，十二万大军扎下的营寨连绵十里，连天边的云彩都被染上了几分肃杀。
黄忠大军骑刚到营门，臧霸就带着亲卫迎了上来，两人在马上拱手大笑，铠甲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枝头的麻雀——这是三路大军会师的日子，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势在必得的味道。
中军大帐里，沙盘前早已围满了人。
法正指着雒城模型，指尖划过城墙内侧密密麻麻的黑点：“城里守军六万往上，还在没日没夜地抓壮丁。城墙又高又厚，硬攻的话，咱们至少得填进去数万人。”
徐庶摸着下巴绕着沙盘走了半圈，忽然停在西南角：“刘循这小子治理地方不行，守城倒有一套。孝直，你认识吴班吗？”
“怎么不认识？”法正嗤笑一声，“吴班才二十多岁，却比他哥吴懿还难缠，如果他守阆中，我们很难短期拿下。”
曹铄站在沙盘边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案几。
他想起史书里的记载——当年庞统就是死在雒城的流矢下，刘备打这座城打了整整一年。如今张任不愿意投降，一直被黄忠关在牢里，换成了吴班辅佐刘循，这仗怕是更不好打。
正思忖着，帐帘被轻轻掀开，刘诚猫着腰走进来，凑到曹铄耳边低语了几句。
曹铄眼睛一亮，当即说道：“元直、士元，这里交给你们，你们继续议事。
孝直，跟我来。”
两人快步穿过辕门，直奔后营的僻静营帐。
刚掀帘，就见个身材瘦小的年轻人正背对着门口，听见动静猛地回头——这人颧骨突出，眼睛却亮得惊人，正是张松。
“子乔，可算把你盼来了！”曹铄大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热络得像见了老朋友。
张松愣了愣，连忙躬身行礼：“松，拜见主公。”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还有几分如释重负。
三人围坐案前，张松刚坐下就从袖中摸出个油布包：“主公，刘彰派我去许都求救，还打算派人去郿坞找马超，说只要打退您，就把汉中让给他。”
曹铄看向法正，后者会意一笑：“马超是头饿狼，见了好处肯定会来。”
“二位觉得，怎么才能最快拿下雒城？”曹铄敲了敲案几。
法正刚要开口，张松已经解开油布包，里面露出张泛黄的羊皮卷，上面用朱砂标满了密密麻麻的记号：“主公，这是雒城的布防图——哪里有暗哨，哪里是粮仓，哪里的城墙最薄，都标得清清楚楚。”
曹铄展开地图，眼睛越看越亮，猛地一拍大腿：“好！有这东西，不出一月，雒城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