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春，长沙的桃花还没完全绽放新芽，黄忠在府中给黄叙煎着最后一剂药。
榻上的少年黄叙已能正常走路，昔日肿胀的腹部消退大半，眼尾仍带着久病的青黑：爹，真要去徐州？
主公刘表虽待我不薄，但曹铄救了你一命。
救命之恩不报，你我父子今后如何立于世间？
我已经写信向主公请辞了！黄忠将药渣泼在桃树下，铜勺磕着陶罐发出清响，这些年抵抗江东，老夫也还了主公的提拔之恩，是该为你我父子自己寻找一个前程了！
父子二人扮作商旅离开长沙那日，春雨正淅淅沥沥。
黄叙腰间挂着张机托人带来的徐州医馆通牒，上面盖着下邳医馆的朱砂印，这是通往下邳的通行证。
同一时间，夏口水寨的芦苇丛中，甘宁正将荆州水军的青旗换成徐州商盟的杏黄旗。
这位被刘表瞧不起的锦帆贼水将，望着手中曹铄亲书的《徐州水军都督委任状》，让他眼泪差点掉了出来，年近四十的他，终于等到认可他的人了。
甘宁在益州对抗刘彰，失败后回到荆州，却荆州蹉跎数年，哪怕苏飞向黄祖推荐于他，任然得不到重用。
甘宁踢了踢装满行李的木箱，去下邳，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江上铁骑！
此时的徐州大地，正经历着春耕的忙碌。
曹铄站在城外的土地里，看着百姓们在新分的土地上用曲辕犁翻耕土地，缺少耕牛，只能依靠人力拉动，这个时代种地远远做不到后世的精耕细作，种子撒到地里，另一半是靠老天赏饭。
“接下来通过商路，从草原要换回更多耕牛。”曹铄说道。
陈宫点了点头，“如今徐州平均五户人不到一头耕牛，普通百姓这个比例就更低了，是该想想办法。
不过主公，草原牛的野性太大，一时半会儿无法驯化。”
“我听人说过，牛鼻子之间只有薄薄一层，如果铁环连通串上绳索，牛会吃痛，驯化就会变得简单不少。”
“真的吗？”
曹铄点了点头。
陈宫话锋一转说道：曹操四日前在许都斩杀孔融，十万大军即将进攻刘备。
孔融死活曹铄并不关心，不过他知道，许都城里能制衡曹操的力量越来越少了。
我已经让文和把曹操三次屠徐州的消息散到青州、泰山一带。曹铄擦了擦额头的汗，指尖沾着新翻的春泥，准备好粮食，把琅琊郡的空房全腾出来。
有多少百姓收留多少，这些人前来，将分批安置到彭城去。
曹操在彭城屠城后，这几年安置了不少人，可那里百姓依然稀疏。
“主公，会不会引起曹操和徐州开战？毕竟我们眼下至少表面上还是盟友。”陈宫有些担心的说道。
“不会，曹操就是有气也只能憋着，因为他知道，眼下他无法得罪我们，袁绍不灭，曹操只会对我们隐忍。一旦开战拿不下我们，他就会腹背受敌。
就算他夺下刘备占领的地盘，我们也要让这些地方变成人去楼空。”曹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算计。
“主公，这样一来，琅琊郡方向的力量恐怕有些不足。”陈宫担心的说道。
曹铄想了想，对着不远处徐庶招了招手，“元直，你和伯平一道去琅琊郡，你们不仅要确保流民进入徐州，还要确保刘备、曹操溃兵不进入琅琊郡劫掠。”
“主公，一旦刘备败了，我们是否收留他？”徐庶问道。
曹铄担心自己命不够硬，“这样，假如刘备败了，最好是建议他撤进泰山之中休整，实在不行就让他渡过黄河去河北找袁绍，我们如今实力远不如曹操，无法正面得罪曹操。”
“喏！”
春雨渐急，曹铄站在城头，看着扶老携幼涌入的百姓。他们背着的包袱里，装着破碎的陶罐、褪色的族谱竹简，还有对不被屠杀的微弱希望。
这些百姓绝大部分都是衣不蔽体，面黄肌瘦。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这个时代在史书之中英雄辈出，而这个时代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是痛苦不堪，性命贱如草芥，对于百姓悲惨命运，史书之中通常只有寥寥数语：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易子而食……而记录史书的人，宁愿把更多内容用于记载统治者纳一个小妾，那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百姓是统治者私产，他们连一个人都算不上……
至于曹操杀孔融，曹铄心里非常清楚，当孔融的鲜血溅在许都城门时，曹操的权势在一步一步加强，杀孔融，曹操是在告诉天子刘协和许都的朝臣，我给你们的才是你们的，我不给，你们不能抢………
“主公，夫人请您回府，说有贵客到访。”胡车儿策马趋近，甲胄在春日暖阳下泛着微光。
“可曾问清来者何人？”曹铄直起腰，随手拂去衣袖上的草屑——他刚在城外考察新改良的曲辕犁耕地效率，裤脚还沾着新翻的春泥。
“夫人未言，只说请您忙毕速归。”
“走，回府。”曹铄解下腰间的牛皮卷尺递给亲卫。
州牧府正堂内，屏风后转出吕玲绮的身影：“夫君，这位便是你常提起的黄忠黄将军。”
堂中客座上，八尺多高的中年汉子起身抱拳，腰间大环刀的刀柄泛着包浆光泽；其侧少年身形单薄，攥着剑柄的指节发白——正是黄忠父子。
“见过曹徐州。”黄忠目光微凝——眼前的少年州牧挽着裤脚，鞋面还沾着泥点，鬓角挂着草叶，竟无半分传闻中的威仪。
“汉升将军不必多礼，方才在田间试犁，来得仓促。”曹铄抬手示意，胡车儿已端来盆净手。
他接过吕玲绮递来的布巾，忽然瞥见黄叙袖中露出的药包角。
“叙儿，还不拜见恩公！”黄忠轻推儿子。
黄叙扑通跪地，却被曹铄伸手托住臂膀：“徐州早废跪礼，只跪天地父母。”
“若无您的方子，叙儿早已...”黄叙抬头时，眼中泛起水光。
“不过举手之劳，将军父子何必挂怀？”曹铄转向黄忠，“早闻汉升将军刀法通神，更有百步穿杨之能，今日得见，幸甚！”
黄忠抚过刀柄上的防滑纹，“在下不过一赳赳武夫，听闻曹徐州善待治下百姓，若蒙不弃，愿为帐下一小卒。”
曹铄上前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对方虎口的刀疤，“早就听闻荆州黄汉升将军刀法、箭法无一不精，更是熟读兵法、深明韬略。
今日徐州得汉升将军，犹如得十万雄兵。”
曹铄显得有些激动，他没想到，黄忠真的如张机所说前来投靠。
“主公谬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