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村落中央的空地上，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和远处大屋内传来的喧嚣劝酒声交织在一起，衬得被缚在木桩上的江离所处的这片空间愈发死寂。寒风卷过，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动他染血的衣袂和散乱的发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鲁的吆喝和醉醺醺的狂笑。铁木彦雄在一群同样面带醉意的亲卫簇拥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满脸通红，眼神迷离，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显然庆功酒喝得十分尽兴。
当他看到被牢牢捆在木桩上，低垂着头，仿佛已然认命的江离时，那股志得意满的狂喜再次涌上心头，醉意更浓了几分。他推开搀扶他的亲卫，踉跄着走到江离面前，几乎将脸凑到江离眼前，喷着酒气，嘿嘿笑道：
“定安王……嘿嘿……江离……你也有今天！”
他伸出手，用粗糙的手指，极其侮辱性地拍了拍江离的脸颊，力道不轻。“当年……黑石谷……你不是很威风吗？带着三千铁骑，就敢冲我三万大军的本阵！杀得我儿郎们血流成河……连本王……都差点……差点被你一箭射落马下！”
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扭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酒精放大了的怨毒和屈辱。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惨败画面，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如同噩梦般纠缠着他。
“你知不知道……那一战之后……本王在北狄王庭……成了多大的笑话？！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本王连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铁木彦雄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懑和不甘，他猛地一把揪住江离的衣领，怒吼道，“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江离缓缓抬起头，散乱发丝下的眼睛，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他任由铁木彦雄揪着，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用沙哑但清晰的声音说道：
“败军之将……何敢言勇？铁木彦雄，你也就只配……在敌人被缚住双手时……逞逞威风了。若在战场相遇，我照样能杀得你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你找死！！！”铁木彦雄彻底被激怒了！酒精和旧恨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猛地松开江离的衣领，后退两步，厉声吼道：“拿鞭子来！！”
一名亲卫立刻递上一根浸过油、乌黑发亮的长鞭。鞭身足有拇指粗细，鞭梢分叉，带着细小的倒刺。
铁木彦雄一把夺过鞭子，在手中掂了掂，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本王今天……就要好好尝尝……鞭打大楚定安王的滋味！！”
话音未落，他手臂猛地一挥！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爆响，撕裂了夜空！长鞭如同毒蛇般，狠狠抽打在江离的胸膛上！
单薄的粗布衣衫应声破裂，一道血痕瞬间浮现，皮开肉绽，鲜血迅速渗了出来！
火辣辣的剧痛传来，江离的身体猛地一颤，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只是额头瞬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哼！硬骨头？！”
铁木彦雄见江离不吭声，怒火更盛，手腕连连抖动！
“啪！啪！啪！啪！”
长鞭如同雨点般落下，毫不留情地抽打在江离的胸前、腹部、肩膀、甚至脸颊上！每一鞭都蕴含着铁木彦雄满腔的恨意和蛮力，留下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血痕！衣衫很快被抽得褴褛不堪，破碎的布条混合着血肉黏在一起。
周围的北狄士兵们屏息静气地看着，有些人眼中露出嗜血的兴奋，有些人则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然而，令铁木彦雄愈发暴躁的是，无论鞭子如何狠辣，江离除了最初那一下本能颤抖外，之后竟真的如同失去了痛觉一般！他紧咬着牙，嘴角甚至依旧带着那抹若有若无的嘲讽，眼神冰冷地看着铁木彦雄，仿佛在欣赏一场拙劣的表演。
“无能之辈……也就只有这点……泄愤的本事了……”
江离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但语气中的轻蔑却丝毫未减，“除了鞭打一个无法反抗的人……你……还会什么？难怪……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将……”
“啊啊啊！！！闭嘴！！你给我闭嘴！！！”
铁木彦雄气得浑身发抖，长须乱颤，血压飙升，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酒精和羞辱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扔掉了长鞭，“仓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镶宝弯刀！寒光四射的刀锋直指江离的咽喉！眼中杀机毕露！
“本王现在就宰了你！！！”
他嘶吼着，手臂扬起，眼看就要一刀劈下！
“王爷！刀下留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突然响起。
宋知闲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近前，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长袍，纤尘不染，与周围血腥暴力的场景格格不入。他伸手，轻轻按住了铁木彦雄持刀的手腕。
铁木彦雄正在盛怒之中，猛地回头，怒视宋知闲：“宋先生！你拦我作甚？！本王今日非要亲手剁了这厮不可！”
宋知闲面色不变，目光扫过浑身是血、却眼神依旧桀骜的江离，然后看向铁木彦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王爷息怒。此人现在杀不得。”
“为何杀不得？！”铁木彦雄咆哮。
“王爷试想，”宋知闲缓缓道，“江离乃大楚定安王，北境支柱。他若轻易死在此处，消息传回大楚，楚王震怒，必倾举国之力报复。届时北境战火重燃，生灵涂炭，岂非因小失大？此其一。”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王爷生擒江离，此乃不世之功。若将其活着带回王庭，献于大王座前，王爷之声威，必将如日中天，昔日黑石谷之败，谁还敢再提半句？反之，若只是一具尸体，功劳便要大打折扣了。”
铁木彦雄闻言，暴躁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依旧心有不甘，盯着江离咬牙道：“难道就这么便宜了他？！本王咽不下这口气！”
宋知闲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温和，却让人不寒而栗：“王爷若只是想泄愤，让他生不如死，方法多的是，何必急于一时，徒留后患？”
他转向江离，目光如同打量一件有趣的实验品：“在下新近研制的‘药人’，正缺一个……像定安王这般……筋骨强健、意志坚定的……上佳材料来测试其效能。”
“药人？”铁木彦雄眼睛一亮。
“不错。”宋知闲点头，“将江离投入药人牢笼，让他与那些失去神智、只知杀戮的怪物肉搏。一来，可以最直观地检验药人的实战能力，看看它们能否真的撕碎一位沙场宿将！二来嘛……”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江离身上，带着一种冰冷的残忍：“让一位堂堂亲王，像野兽一样与怪物搏杀，遍体鳞伤，尊严尽失，在无尽的痛苦和恐惧中慢慢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这难道，不比一刀杀了他，更解气？更能让王爷……一雪前耻吗？”
宋知闲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力。
铁木彦雄听着，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加阴暗和兴奋的光芒所取代。他想象着江离在药人爪牙下挣扎哀嚎的场景，脸上的肌肉因为扭曲的快意而抽搐起来。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收起弯刀，重重拍了拍宋知闲的肩膀，“还是宋先生想得周到！就这么办！留他一条狗命！本王要亲眼看着他……被那些怪物……一点一点地……撕碎！！”
他狠狠地瞪了江离一眼，带着满意的狞笑，在亲卫的簇拥下，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去，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场“好戏”了。
宋知闲站在原地，看着铁木彦雄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然后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木桩上的江离。
江离也正看着他，脸上鞭伤纵横，鲜血淋漓，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宋知闲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定安王，好好享受你最后的……安宁时光吧。很快，你就会体验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这片血腥的空地。
火把依旧在燃烧，映照着江遍体鳞伤却挺直如松的身影。药人肉搏……宋知闲的毒计，无疑将是一场更加残酷的考验。但江离的眼中，除了冰冷的杀意，更深处，却燃起了一丝……决绝的火焰。
绝望？他江离的人生字典里，从未有过这两个字！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绝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