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缺口,很安静。
没有风声,没有能量乱流,甚至连光线照进去都没有折射。
它就像一张精美的油画被烟头烫穿了一个洞,露出了画框背后那令人心慌的惨白墙壁。
那一块区域的梦境气泡、法则线条、甚至是空间本身,都消失了。
不是被摧毁,而是被“撤回”了。
“警报……无法警报。”
系统面板在槐荫眼前疯狂闪烁,但弹出的全是乱码。
【检测到……错误。】
【目标……不存在。】
【数据……丢失。】
“别闪了,看着眼晕。”
槐荫从王座上站起,手中的杯子已被他随手捏碎,化作点点流光消散。
但他没有在意,目光死死锁定那个正在无声扩大的灰色缺口。
“这不是攻击。”
槐荫的声音低沉,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这是‘格式化’。”
那个灰色的石子,就像是一个橡皮擦。
它在擦除这片梦土的“存在权”。
“我去填上。”
一道银色的流光闪过。
极醒出现在缺口边缘。
现在的它是诸界梦源的逻辑主管,绝不容许这种明显的bUG存在。
它抬起手,无数道精密的逻辑链条如同银色的丝线,试图去编织、去修补那个破洞。
“物质填充。”
“法则重构。”
“空间锚点锁定。”
极醒的声音冷静而自信。
在它的计算中,没有什么漏洞是填不上的,只要算力足够大。
然而。
当那些代表着“真理”和“存在”的银色丝线触碰到那个灰色缺口的瞬间。
没有碰撞。
丝线断了。
更准确地说,丝线的那一头“没了”。
就像是把一根绳子扔进了无底洞,绳子还在手里,但扔进去的那部分已经不属于这个宇宙了。
“这……”
极醒那流体般的镜面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死机”的凝滞。
“逻辑……无效?”
“因果……断裂?”
它不信邪,身体前倾,试图用自身的概念去压制。
“回来!”
槐荫猛地一声暴喝。
但晚了半秒。
极醒伸出的左手,那只由高维逻辑构成的银色手掌,刚刚触碰到灰色的边缘,就凭空消失了。
切口平滑得令人发指。
没有痛感,没有流血。
极醒愣愣地看着光秃秃的手腕,核心数据流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
“我的手……去哪了?”
“我无法检索到它的位置……它不在过去,不在未来,也不在任何维度。”
“它没了。”
槐荫一步跨出,抓着极醒的肩膀把它拽了回来,随手扔向后方。
“别送死。”
“那玩意儿不讲逻辑,它是逻辑的坟墓。”
此时,那个灰色的缺口已经扩大到了十米见方。
没有任何阻碍。
哪怕是终焉加持的黑色晶壁,在它面前也像是不存在的空气。
“终焉。”
槐荫喊了一声。
脚下的黑色磐石剧烈震动。
那只独眼死死盯着那个缺口,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一丝……忌惮。
“空……”
终焉的声音沉闷如雷,却带着一丝颤抖,“那是……真正的……无。”
“连你也怕?”
槐荫挑眉。
“我不怕……死。”
终焉身上的嫩芽缩回了石缝,仿佛在躲避寒冬,“但我怕……没活过。”
死,至少证明你活过。
而被这东西吞了,就连“活过”这个事实都会被抹去。
“有点意思。”
槐荫站在缺口前,黑夜长袍猎猎作响。
他看着那个还在不断扩大的灰色空洞,突然笑了。
笑得很冷,很狂,带着一股子要把这天捅个窟窿的起床气。
“上头的那帮老家伙,看来是真急了。”
“既然物理防御没用,逻辑防御也没用……”
槐荫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那个灰色的边缘上。
滋——!
指尖传来一阵剧痛,那是灵魂被撕裂的痛楚。
他的指甲瞬间消失,指尖的皮肤也在快速褪色。
但他没有缩手。
相反,眉心的九色本源疯狂旋转,一股灰蒙蒙的、带着无尽困倦的气息,顺着他的手指,强行注入了那个“空洞”之中。
“那就试试我的‘唯心主义’补丁。”
概念技——【存在·薛定谔的睡眠】。
嗡!
那股只懂抹除万物、吞噬一切的灰色进程,第一次出现了迟滞。
因为它“感觉”到了东西。
它本该抹除一切。
但在槐荫注入的那股力量里,既有“存在”,又有“不存在”。
那是梦。
梦里的东西,你说它有吧,醒了就没了;你说它没吧,做梦的时候又真真切切。
这种处于“有”和“无”之间的叠加态,卡住了那个“橡皮擦”的逻辑判定。
“检测到……未知状态。”
一道宏大、空洞、仿佛来自宇宙之外的意念,顺着那个缺口传了进来。
那是【虚无】的概念集群。
它在疑惑。
它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它就像是一台只会做减法的机器,突然遇到了一道虚数的算术题。
“怎么?”
“算不过来了?”
槐荫脸色苍白,那是本源消耗过度的表现,但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你以为你是‘无’,你就无敌了?”
槐荫猛地往前一步,整个人几乎贴在了那个缺口上。
“在我的老家,有一种说法。”
“所谓的‘无’,不过是……还没开始做梦的‘空’。”
轰!
槐荫身后的诸界梦源沸腾了。
无数个梦境气泡突然齐齐震动。
亿万道斑斓的梦境丝线,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入了槐荫的体内,再通过他的手指,灌入了那个灰色的缺口。
这不是填坑。
这是“染色”。
既然你是张白纸,那我就在上面画画。
既然你是虚无,那我就给你塞满“妄想”。
“给我……做梦去吧!!”
随着槐荫的一声怒吼,那股庞大的梦境洪流,硬生生地把那个灰色的缺口给堵住了。
原本死寂的灰色,开始出现杂色。
梦境的洪流撞进了死寂的灰色里。
粉色的试图让它变得甜腻,金色的麦浪想在其中扎根,银色的高塔要为它定义坐标,黑色的怪物则咆哮着想把它变成自己的巢穴。
虽然这些画面在接触到虚无的瞬间就会被抹除,但架不住量大啊!
前赴后继,源源不断。
那个“虚无”的概念,竟然被迫开始“处理”这些信息。
只要它开始处理,它就有了“交互”。
只要有了交互,它就不再是纯粹的“无”。
它被拉下神坛了。
“不……这……不仅是……妄想……”
那个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恼怒,一丝震惊。
它发现自己那个用来抹除一切的“橡皮擦”,脏了。
沾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
“现在才发现?”
槐荫收回手,看着那个已经停止扩张,甚至边缘开始变得模糊、扭曲的缺口,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晚了。”
他打了个响指。
“终焉,封门!”
“吼——!”
早已蓄势待发的终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它抓住了那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就在“虚无”因为处理梦境信息而产生了一瞬间“实体化”的卡顿。
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轰然砸下。
那是【终结之碑】。
只有当“无”变成了“有”,终结才能生效。
咔嚓!
石碑狠狠地嵌在了那个缺口上,像是一颗钉子,把那张试图吞噬梦境的大嘴给硬生生钉死了。
灰色的气息消散。
那个恐怖的空洞不见了,只留下一块漆黑的石碑耸立在晶壁边缘,上面还残留着几缕没来得及消散的梦境彩光。
“呼……”
槐荫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梦中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顺便递过来一杯刚调好的特浓快乐水。
“老板,您这招……绝了。”
梦中人看着那块石碑,心有余悸,“给‘虚无’讲故事,硬是把它听懵了。”
“那是。”
槐荫喝了一大口水,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对付这种没脑子的概念体,就得用这种流氓打法。”
他看向旁边还在发愣的极醒。
“手没事吧?”
极醒抬起左臂。
那里正在重新生长,银色的数据流交织,很快就恢复如初。
“恢复了。”
极醒看着槐荫,眼中的数据流疯狂闪烁,显然是在复盘刚才那场不讲道理的战斗。
“你利用了‘梦’的二象性,强行给‘无’赋予了‘有’的属性,从而让它进入了终焉的打击范围。”
“逻辑闭环。”
“天才的构想。”
极醒给出了最高的评价。
“少拍马屁。”
槐荫摆了摆手,重新瘫回王座,“赶紧去修墙。”
“这次只是个探路的小石子。”
他抬头看向头顶那片看似恢复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混沌虚空。
刚才那一波,虽然挡住了。
但他能感觉到,那个名为【虚无】的概念集群,并没有离开。
相反。
它似乎被激怒了。
或者说……它对这个能把“无”变成“有”的奇怪梦境,产生了某种更加危险的食欲。
“还没完。”
槐荫眯起眼,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
“探子没了,接下来……恐怕就是大军压境了。”
就在这时。
【滴。】
系统突然弹出一个红色的警告框。
不是来自外部。
又是来自内部。
而且,是来自刚刚被封印的那块【终结之碑】。
【宿主……检测到数据异常。】
【那块碑……在掉色。】
槐荫猛地转头。
只见那块漆黑如墨、代表着终结权柄的石碑,此刻竟然从中心开始,慢慢变成了一种……惨败的灰白色。
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从内部吃空了。
而在石碑的表面,一行符号正在缓缓浮现。
那不是文字,更像是一种直视便会污染思维的“信息病毒”,让观察者本能地想要抠掉自己的眼睛。
而这串病毒,正在组合成一个……倒计时。
【10……9……8……】
“它没走。”
槐荫瞳孔骤缩,手中的杯子再次被捏碎。
“它把那块碑……当成了传送门。”
“它要……本体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