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当日的清晨，沈砚辞比往常更早地醒来。他在衣帽间里挑选了许久，最终选定一套深灰色西装，配一条暗蓝色领带。这样的穿着既不失正式，又不会在艺术圈的场合显得过于刻板。他站在镜前整理袖口时，不由自主地想到今日叶栀梦将要面对的场合，眉头微微蹙起。
叶栀梦同样早早醒来，在衣柜前犹豫不决。最终她选择了一条米白色连衣裙，裙摆缀着细小的刺绣花朵，既端庄又不失艺术家的气质。当她走下楼梯时，沈砚辞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得让她一时无法读懂。
准备好了吗？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
她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裙角。
清和画廊坐落在城市的文化街区，一栋经过改造的老洋房，外墙爬满了常春藤。李经理早已在门口等候，这位四十岁上下的艺术经纪人总是穿着得体，笑容可掬。他身后站着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子——王总和陈总，都是艺术圈内小有名气的收藏家。
叶小姐，沈总，欢迎欢迎。李经理热情地迎上前来，目光在沈砚辞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显然对他的到场感到些许意外。
会客室设在画廊的二层，一整面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花园。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佣人端来茶水，青瓷茶杯中的龙井茶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王总率先开口，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叶栀梦身上：叶小姐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你的那幅《晨光中的庭院》让我印象深刻，笔触细腻，用色大胆，很有潜力。
谢谢王总的认可。叶栀梦微微颔首，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
陈总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合同，推到叶栀梦面前：这是我们拟定的合作协议，叶小姐可以先看看。我们对你的创作才华很有信心，相信未来的合作会非常愉快。
叶栀梦翻开合同，密密麻麻的条款让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就在这时，沈砚辞自然地靠近她，修长的手指轻点纸面：注意这一条，关于作品版权的归属问题。还有这里，合作期间每年的最低创作数量...
他的声音冷静而专业，全然不见平日的温和。叶栀梦侧头看他，发现他神情专注，眼神锐利，俨然是商场上那个令人敬畏的沈总。这份陌生的气场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王总观察着两人的互动，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沈总对叶小姐可真是关怀备至。难怪叶小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如此关注，有沈总这样的引路人，实在是令人羡慕。
沈砚辞抬眸，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栀梦是我的侄女，我自然要多关照她。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向叶栀梦的方向靠近了些，恰好挡住了王总投来的视线。
叶栀梦感觉到他温热的手臂不经意擦过她的肩膀，一阵微妙的电流从接触点传来。她低下头，假装专注阅读合同，实则心跳已乱了节奏。
在沈砚辞的指点下，她仔细阅读了每一条条款。合同内容总体公平合理，给予她的创作自由度和报酬分成都在业内较高水平。她拿起笔，在签名处落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会客室里格外清晰。
恭喜叶小姐！李经理笑着鼓掌，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清和画廊的签约画家了。相信以你的才华，很快就能在艺术界崭露头角。
王总和陈总也相继在合同上签字。交换文件时，王总的手有意无意地擦过叶栀梦的指尖，她下意识地缩回手，而沈砚辞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为了庆祝合作成功，不如我们一起吃个午饭？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法式餐厅。王总提议道，目光依然停留在叶栀梦身上。
沈砚辞抢先一步回答，语气不容反驳：抱歉，栀梦下午还要回画室整理作品，午饭就免了。下次有机会再聚。
叶栀梦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她下午明明没有安排。但接收到沈砚辞递来的眼神，她还是顺从地点头：是的，我下午确实有些事要处理。
王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那好吧，期待下次见面。
走出画廊，午后的阳光正好。沈砚辞为叶栀梦拉开车门，待她坐稳后才绕到驾驶座。车子驶离文化街区，融入车流之中。
小叔，我下午并没有安排啊。叶栀梦终于忍不住问道。
沈砚辞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那位王总，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这种人，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叶栀梦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觉得他...
你的作品足够优秀，不需要靠应酬来维持合作。沈砚辞打断她，语气坚定，以后类似的饭局邀请，一律拒绝。若有问题，我来处理。
他的保护欲如此明显，让叶栀梦心头泛起暖意。她侧头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份过度的关怀或许早已超越了叔侄之情。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沈砚辞忽然转头看她：下午我陪你去画室整理作品吧。顺便帮你把画具收拾一下，以后运送作品也方便些。
不用了小叔，我自己可以...她的拒绝尚未说完，就被他打断。
画具很重，你一个人搬不动。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而且我下午正好没事。
叶栀梦不再争辩。她明白，这不过是沈砚辞想要多陪伴她的借口。这种被珍视的感觉让她心底泛起甜蜜的涟漪。
回到沈家别墅的画室，阳光正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将整个空间染成温暖的金色。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特有的气味，这是叶栀梦最熟悉和安心的味道。
沈砚辞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挽起衬衫袖子，开始帮叶栀梦整理画具。他动作轻柔而熟练，将不同型号的画笔分类放入笔筒，把各色颜料按色系排列整齐。他对待她的画具时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仿佛在呵护什么珍贵的宝物。
叶栀梦站在一旁，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午后。那时她刚住进沈家不久，因为想家而在画室里偷偷哭泣。是沈砚辞找到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静静地陪她整理画具，就像现在这样。从那以后，每次她心情低落，他都会以帮忙整理画室为借口，默默陪伴在她身边。
小叔，你还记得吗？她轻声开口，我刚来沈家的时候，你也经常这样帮我整理画室。
沈砚辞的动作顿了顿，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记得。那时候你总是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不肯出来吃饭。
因为只有画画的时候，我才不会想家。叶栀梦走到他身边，拿起一支画笔，指尖轻轻抚过笔杆，是你让我觉得，这里也可以成为我的家。
沈砚辞转头看她，目光深邃如潭。阳光在他眼中折射出柔和的光芒，那一刻，叶栀梦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种深沉的情感，如同暗流在平静的水面下涌动。
我答应过会照顾你。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落在叶栀梦心上。
他们并肩站在画室中央，周围是整理到一半的画具和作品。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中如同金色的精灵翩翩起舞。
叶栀梦鼓起勇气，更近地看向沈砚辞。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画室里特有的艺术气息，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安心的味道。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对这份温暖的依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蜕变成了更深的情感。
而沈砚辞同样注视着她，目光温柔而克制。他看着她从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成长为如今自信独立的艺术家，看着她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明亮。他多么想告诉她，这些年的守护并非出于责任，而是源于内心深处那份早已生根发芽的爱意。
但他只是轻轻抬手，替她拂开额前的一缕碎发：剩下的明天再整理吧，该吃晚饭了。
叶栀梦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走向门口的挺拔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她想追上他，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想问他画册里那些画的真正含义。但最终，她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画室。
夕阳西下，画室里的光线逐渐柔和。叶栀梦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渐起的暮色。她知道，有些感情如同精心培育的花朵，需要耐心等待绽放的时机。而她和沈砚辞之间那道无形的界限，终将在时光的流转中，被真挚的情感所融化。
这个下午，在满是颜料和画布的世界里，两颗心在无声中靠得更近。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语，那些藏在眼神中的情意，都在午后的阳光中静静发酵，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