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偏殿灯火通明。
太后设下的是私密家宴,只请了平日亲近的几个小辈。
白柚来得稍晚些。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绣金丝海棠软缎宫装,乌发挽成娇俏的双螺髻,簪着赤金点翠海棠步摇。
她脚步轻快地走进来,那身水红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娇艳得像能掐出水来。
一进来,她那双狐狸眼便精准地找到了太后,脸上绽开明媚纯真的笑容,声音又甜又糯:
“皇祖母!灵柚来迟啦!”
说着,她扑向太后身边,很自然地挨着太后坐下,挽住太后的手臂,将脸轻轻贴在太后肩头蹭了蹭。
“晚上风凉,灵柚给您暖暖。”
太后被她这娇憨模样逗得眉开眼笑,拍着她的手背:
“好孩子,就数你最贴心。”
萧殷桃花眼落在白柚身上,看着她依偎在太后身边,眼神里凝着审视和复杂。
容清绝端起酒杯,薄唇轻抿,丹凤眼含笑,一派温润从容,在她光洁的脖颈处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萧子瑜低着头,偶尔抬眼飞快地瞥一眼白柚,又迅速移开。
晚宴气氛还算轻松。
太后问了些西域使团准备的事宜,萧殷和容清绝一一答了,条理分明,滴水不漏。
白柚乖乖坐在太后身边,小口吃着宫女布来的菜,时不时给太后夹一筷子她爱吃的,眼睛亮晶晶地听着他们说话,一副不谙世事的娇憨模样。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和乐。
太后看着身边娇俏可人的白柚,又看看下首几个各具风采的晚辈,心中那点因昨夜凝香阁风波而起的忧虑淡去了些。
她拍了拍白柚的手,语气慈爱:
“灵柚啊,明日西域使团正式觐见,朝宴盛大,你跟在哀家身边,莫要乱跑,仔细冲撞了。”
“知道啦,皇祖母。”白柚乖巧应着,狐狸眼弯成月牙,“灵柚就粘着皇祖母,哪儿也不去。”
她说着,又给太后盛了一小碗温热的杏仁酪。
“皇祖母尝尝这个,不甜不腻,最是养胃。”
太后笑着接过,看向容清绝和萧殷:
“你们也多用些,明日还有得忙。”
容清绝含笑应下,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白柚。
她正低头小口啜饮着甜汤,副乖巧柔顺的模样,与昨夜那个伶牙俐齿、娇蛮任性的少女判若两人。
萧殷端起酒杯,对着太后敬道:
“皇祖母放心,孙儿定当竭尽全力,办好明日觐见大典。”
他仰头饮尽,桃花眼中光芒内敛。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一直沉默的萧子瑜。
“子瑜今日怎么这般安静?可是身子不适?”
萧子瑜猛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回太后娘娘,孙儿无碍,只是……只是有些惦记家中新得的猎犬,许是水土不服,精神不大好。”
他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眼神飘忽,明显心不在焉。
白柚抬起眼,看向萧子瑜,狐狸眼里盛满了纯然的关切。
“子瑜哥哥的猎犬病了呀?那可要请个好大夫瞧瞧,仔细照料着。”
她声音娇软,真诚地看着他:
“永宁侯府不是有位很擅长给猫狗看病的老马夫吗?好像还懂些偏方呢,要不要让他看看?”
萧子瑜怔怔地看着她。
她眼中那份关切是那样真切,仿佛他还是她眼中那个会送她新奇玩意儿、陪她玩耍的子瑜哥哥。
一股酸涩又滚烫的情绪冲上萧子瑜的喉咙。
他想说什么,却又哽住了,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眶微微发热。
“嗯……谢谢灵柚妹妹关心。”
太后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暗叹,又有些欣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
“太子殿下到——”
萧恪带着李嫣然、徐若晚、林青芷、赵宝珠走了进来。
萧恪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阴鸷的眉眼间那股沉郁之气淡去,反而多了几分锐气与笃定。
他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定了白柚,见她依偎在太后身边,娇艳明媚,心头那份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
他身后的四位皆盛装打扮,只是神色各异。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萧恪上前行礼,声音沉稳。
“都起来吧。”太后脸上笑意依旧慈和,目光却落在了李嫣然身上那身崭新的流光缎衣裙上。
“嫣然这身料子,倒是鲜亮。”
李嫣然脸上立刻漾开笑容,带着几分得意和感激。
“回太后娘娘,这是清乐县主方才赏给臣妾的。臣妾的衣裙被西域那位孜娜姑娘不慎打湿了,县主心善,便将自己的新料子给了臣妾。”
太后看向白柚,眼中赞赏更深。
白柚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声音软软的。
“皇祖母别夸我了,我就是看李姐姐那裙子好看,湿了怪可惜的,正好我那儿有相似的料子……”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孩子气的愤愤不平:
“不过那个孜娜姑娘真的好过分!她明明是故意打翻水壶的,还说我们大周女子娇气,说什么真正的沙漠玫瑰粗布麻衣也能绽放光华……”
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全然是小女儿受了委屈向长辈告状的神态,娇憨可爱。
太后被逗笑了,伸手揽过她,眼神慈爱又纵容。
“好了好了,莫要气了。那西域女子性子是烈了些,不懂规矩,咱们不与她一般见识。”
她看向李嫣然,语气温和:
“你做得对,受了委屈能忍一时之气,顾全大局,是好孩子。”
李嫣然连忙屈膝:“太后娘娘谬赞,臣妾不敢当,都是县主体恤,为臣妾解围。”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萧恪,语气多了几分长辈的关切:
“恪儿,明日觐见大典,西域使团那边,你也要多看顾些,莫要让这些细枝末节,影响了邦交大事。”
萧恪躬身应道:“皇祖母放心,孙儿省得。”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白柚身上,见她小嘴微微嘟着,一副余怒未消的娇俏模样,心头微软。
晚宴继续进行,气氛比刚才更加和乐。
白柚乖巧地坐在太后身边,偶尔给太后布菜,或是低声说几句俏皮话逗太后开心。
宴席过半,太后有些乏了,便先行起驾回内殿歇息。
临走前,她特意嘱咐白柚:
“好孩子,你也早些回去歇着,明日还要早起呢。”
“是,皇祖母。”白柚乖巧应下,目送太后离去。
太后一走,殿内气氛便微妙起来。
白柚站起身,似乎也打算离开。
“阿柚。”
萧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起。
白柚脚步微顿,回过头,狐狸眼里漾开纯然的笑意。
“阿殷?怎么了?”
萧殷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烛光映着他俊美风流的侧脸,桃花眼中没了惯常的慵懒,凝着审视和一丝压抑的怒意。
他指了指自己颈侧那道伤口。
“还疼吗?”白柚立刻露出关切的神色,指尖在离伤口寸许的地方虚虚停住。
“太医可来看过了?上药了没有?”
萧殷低哼一声,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你还知道问我伤口?”
白柚狐狸眼眨了眨,微微嘟起唇,语气娇气又委屈。
“我当然知道呀!昨天阿殷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
她说着,指尖轻轻碰了碰伤口边缘的皮肤,动作小心翼翼。
“今天我都不敢看,一定很疼吧?”
萧殷感受着她指尖那点微凉的触感,心头那点被她昨夜忽视而产生的恼意,竟散去了些许。
他握住她的手,力道不轻不重。
“你还知道疼?”萧殷盯着她的眼睛,“我以为你只记得你的面首计划,只记得怎么气我。”
白柚垂下眼帘,长睫轻颤。
“我那是……被你们逼急了,胡说八道的嘛。”
她抬起眼,水光盈盈地望着他。
“阿殷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这副认错姿态摆得十足,娇软得让人难以硬起心肠。
萧殷喉结滚动了一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就在这时,萧恪的声音冷冷地插了进来。
“老四,你的手,放错地方了。”
萧殷和白柚同时转头。
萧恪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他身姿挺拔,面容阴鸷。
他身后,李嫣然、徐若晚等人都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眼神却忍不住瞟向这边。
萧殷松开了手,但并未退开,桃花眼迎上萧恪的目光,毫不示弱。
“皇兄此言差矣,臣弟不过是查看伤口,顺便与阿柚说几句话罢了。”
“查看伤口需要握着手说?”萧恪声音充满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