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殷站在那里,看着这荒唐的一切。
“好,好得很。臣弟……无话可说。”
他深深看了白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然后大步离开了凝香阁。
容清绝对着萧恪微微拱手。
“太子殿下,县主,早些安歇。”
说完,他也转身离去,步履从容依旧。
寝殿内,终于只剩下萧恪和白柚两人。
萧恪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依旧微微发抖的白柚,声音放柔。
“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白柚这才敢完全抬起头,狐狸眼里还噙着泪,怯生生地问:
“真的……都走了吗?”
“嗯,都走了。”萧恪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动作温柔。
“告诉孤,他们到底怎么欺负你了?嗯?”
白柚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后怕。
“阿殷他……他拿着簪子,逼我选他……还说如果我不选他,他就要死在我面前……”
她身体轻轻颤抖。
“江先生……他忽然就出现了,站在那里看着,眼神好可怕……”
“容清绝……他也来了,抓着我不让我走……”
“好了,不说了。”萧恪打断她,不忍心再听她回忆那些可怕的细节。
他将她打横抱起,走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地放上去,用锦被将她裹好。
“以后不会了。”萧恪握着她的手,声音低沉而郑重。
“孤会加派人手守着凝香阁,不会让任何人再来惊扰你。”
白柚依赖地望着他,狐狸眼里重新漾开微弱的光亮。
“阿恪……你真好。”
萧恪的心,因她这句话而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睡吧,孤在这儿守着你。”
白柚乖巧地闭上眼睛,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萧恪静静看着她安睡的容颜,心中那点因方才混乱而起的疑虑,渐渐被怜惜和占有欲覆盖。
白柚闭着眼,呼吸均匀。
【小团子,】她唤道,声音疲惫又兴奋,【今晚……真刺激。】
光团心有余悸:
【刺激?柚柚,我差点以为要触发死亡结局了!】
【真是没想到,】她慢悠悠地和光团闲聊,【咱们这位看起来最暴戾、最难搞的疯狗太子……居然是个纯情恋爱脑。】
翌日。
白柚换了身轻便的鹅黄色绣玉兰软罗裙,松松绾了个坠马髻,簪着两支玲珑剔透的碧玉簪,准备去慈宁宫找太后。
然而,她刚走到慈宁宫门口,就被拦下了。
慈宁宫的掌事嬷嬷一脸歉意地福身:
“县主万福,太后娘娘一早就被摄政王殿下请去御花园赏菊了。”
白柚狐狸眼眨了眨:“那我过去寻皇祖母。”
她刚转身朝御花园方向走,没几步又遇到个传话的小太监,急匆匆道:
“县主,太后娘娘在御花园又被四殿下请去品鉴新贡的江南点心了。”
白柚脚步一顿,狐狸眼微微眯起。
她换了条路,结果又有个宫女恰好路过,恭敬禀报:
“县主,四殿下陪太后娘娘品完点心,摄政王殿下说养心殿那边有几幅前朝古画需要太后娘娘一同鉴赏,又陪着往养心殿去了。”
白柚站着半晌没动。
【团子,】她慢悠悠地开口,【这两个男人,是不是有点太幼稚了?】
光团笑得直打滚:【哈哈哈哈哈哈!柚柚,他们俩这是在联手防着你呢!生怕你真去找太后说养面首的事儿!一个拖一个拦,跟接力赛似的,笑死我了!】
白柚轻轻哼了一声:【无聊。】
【幼稚死了。】
她转身,懒得再去寻太后,漫无目的地在宫中闲逛。
远远的,便听到一阵争执声。
声音带着异域口音和特有的娇纵,是孜娜。
“……不过是一点水,溅到了我的裙摆,值得你们如此大惊小怪?你们大周的女子,都这般小气娇气吗?”
另一个声音是李嫣然,比平日更尖锐:
“一点水?这裙摆是江南云锦,价值千金!今日是入宫向太后娘娘请安的大日子,我特意穿来,就被你这样糟蹋!”
还有徐若晚,语气依旧是惯有的温婉,却也能听出不悦:
“孜娜姑娘,方才明明是你转身时动作太大,挥落了水盏,才溅湿了李姐姐的衣裙。此事……确有不当之处。”
白柚转过一处假山,正好能将花园角落的争执尽收眼底。
“云锦?”孜娜嗤笑一声,眼波流转,上下打量李嫣然。
“在我们西域,只有最娇弱无用的花,才需要这般精贵的料子呵护。真正的沙漠玫瑰,粗布麻衣也能绽放光华。”
她这话充满了地域攻击和人身贬低。
李嫣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孜娜:
“你!你强词夺理!分明是你有错在先,还如此出言不逊!这里是大周皇宫,不是你们西域蛮荒之地!”
“蛮荒之地?”孜娜眼神骤然转冷,上前一步,“你敢再说一遍?”
徐若晚连忙拉住李嫣然,低声道:
“姐姐息怒,莫要与她争执,以免失了身份,惊动旁人。”
可李嫣然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
白柚装作刚刚路过的样子,从假山后款步走了出来。
“咦?几位姐姐在这里做什么呢?好热闹呀。”
三人同时转头看向她。
李嫣然和徐若晚见到她,脸上的怒色都收敛了些,屈膝行礼:“县主。”
孜娜想起昨日白柚那番伶牙俐齿,又见她今日整个人如同清晨沾露的玉兰,娇媚又纯净,心头那股对比的轻蔑和不快更盛。
她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姿态傲气。
“县主来得正好。”李嫣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告状。
“您给评评理,孜娜姑娘打湿了我的衣裙,非但不道歉,反而出言讥讽,这……这像什么样子!”
白柚目光落在那片水渍上,又看了看地上倒着的银壶,狐狸眼眨了眨,带着点天真的疑惑。
“哎呀,李姐姐这裙子真好看,可惜了。”
她走到李嫣然身边,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湿了的一角,触手冰凉。
“是云锦呢,沾了水,颜色容易发暗,得赶紧回去处理才好。”
李嫣然眼圈微红:“可不是么!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了!”
白柚这才转向孜娜,脸上依旧是那副娇憨无害的笑容。
“孜娜姐姐,是你把水壶打翻的吗?”
孜娜微微扬起下巴,语气理所当然:
“是我转身时不慎碰到,可那又如何?不过是一点水罢了,值得如此小题大做?”
她碧眼看向白柚,带着挑衅:
“县主莫非也要像她们一般,为了这点小事,与我纠缠不休?”
白柚狐狸眼弯了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那倒地的银壶旁边,仔细看了看。
她这才面对孜娜,语气依旧娇软,眼神却清亮。
“孜娜姐姐,你刚才说,转身时不慎碰到?”
“是又如何?”孜娜皱眉,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柚伸手指了指地上的水渍痕迹。
“可是,这水渍溅开的方向,还有银壶倒下的位置……看起来,更像是有人用手挥了一下,才打翻的呢。”
“如果是转身不小心碰到,银壶应该是向侧面倒,水渍也会更分散一些。”
“但现在水渍是向前呈扇形溅开的,银壶也倒在正前方……”
白柚微微歪头,仿佛只是在探讨一个有趣的小问题。
“孜娜姐姐,你刚才……是不是抬手想做什么呀?比如……整理头发?或者……驱赶小虫子?”
她每说一句,孜娜的脸色就僵硬一分。
因为白柚说得完全正确。
方才她确实是有些烦躁,随手一挥,想拂开耳边一只嗡嗡叫的小飞虫,才碰翻了水壶。
她以为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可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大周县主,竟然观察得如此仔细,逻辑如此清晰。
李嫣然和徐若晚也愣住了,她们只顾着生气和争执,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
“我……”孜娜张了张口,想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白柚却像是没看到她难看的脸色,继续娇声软语地说下去,甚至善意的提醒:
“而且呀,这里的花圃水渠,用的是从宫外玉泉山引来的活水,这水沾在云锦上,不仅颜色会变,可能还会留下一点点……水垢的痕迹呢。”
她看向李嫣然,眼神同情:
“李姐姐这条裙子,怕是真的要可惜了。”
李嫣然被她这么一说,更是心疼,看向孜娜的眼神充满了控诉。
孜娜被白柚这番连消带打、看似温和实则步步紧逼的话语,弄得哑口无言。
她碧眼中燃起怒火,却又无法发作。
因为这个大周县主,从头到尾都没有指责她一句,只是客观地指出了事实,甚至还好心地提醒了后果。
可偏偏就是这样,让她更加难堪。